曾经有老师鼓励我们农村娃好好读书努力考学,临近考试前,老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穿皮鞋草鞋布鞋打泥脚杆,就看你们自己了。
老师口中的穿皮鞋就指跳出农门,能够穿得体面。如今跳出农门了,我反而对布鞋情有独衷。每每遇到布鞋店,总要进去逛一圈,不时买一双自己喜欢的布鞋。我的诸多皮鞋并不是穿烂而是搁坏的。春秋季是我穿布鞋的大好时光,由此特别惦念布鞋和给我做鞋的母亲。
当年,母亲为我们四姐妹做鞋的情景常常萦绕在脑海中。母亲空闲时就将旧衣裤拆洗一番,然后到生产队缝纫组捡些边角料。当布料集到一定数量时,母亲就会选一个晴天,先用麦粉搅好一大钵浆糊,再拆下门板,然后在它们上面刷一层浆糊铺一层布片,这样反复几次,铺三四层或五六层,曝晒一天,到傍晚干了取下来。这叫打布壳子,做鞋垫就用薄一点的,厚的用来做鞋底,一般还需要布壳重叠。晚上,母亲陪我们写作业时纳鞋底,她用自己搓纺的线或麻绳,密密匝匝地纳鞋底。鞋垫就用线扎成花形,鞋底厚实,母亲一边用钻针,一边还要用一颗粗的钢针牵引,加上顶针使劲。把麻绳使劲勒在手上拉紧,手会勒出深深的印痕。
最喜欢春天时母亲在洋槐树下和一些婶婶边摆龙门阵边做鞋的时光,我们在洋槐树下嬉戏玩耍看书,闻着甜甜的花香还可以摘些洋槐花吃,或者摘大黄角树的嫩叶苞吃。当时的大院子上中下分三梯级纵向排列,洋槐树及其它泡桐香樟树如士兵一般有序排列,这些给难得休闲的大人们以荫凉,大院子就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上面不远处是小学加初中校舍。小学当时是泥墙茅草房,石桌石凳子,下雨需要带斗笠。初中是横起的三排红砖瓦房,不管校舍怎样,朗朗的读书声总会吸引我们这群疯玩的孩子。我们会情不自禁地站定跟着读,母亲则脸露微笑喊我们走到教室跟前去学。
一天夜晚,母亲边纳鞋底边和父亲商量,老二快8岁了该读书了。于是,那年秋天我背着母亲缝的布书包走进了学堂。冬天放假时我脚上冻疮烂了,走路又痛又痒,手上也长满了冻疮,母亲把我抱到太阳坝里晒太阳。寒从脚下起,母亲问我怎么不穿棉鞋呢?我见瞒不过,才说上次洗鞋时掉了一只在河里,本来想伸手捞,无奈沉得太快。姐姐拉住我,告诉我水深危险,也后怕那小桥处曾淹死了洗衣服落水的女子。剩下的那只鞋在柜子里,母亲比对着那只鞋样,连续熬了三个晚上,做好一只棉鞋配好。看着母亲在煤油灯下熬红的眼睛,还有手上被针扎的眼,她粗糙的手上皲裂出一道道口子,被母爱包裹的我感到既幸福又心疼。
母亲每年一般给我们做双单鞋和一双棉鞋,加上做三叔姑姑爷爷的鞋,一大家子她就要做二十来双布鞋,还有绣花的鞋垫,因此母亲真不易。除了干农活,阴雨天手就不停。看到劳累的母亲,我总想让她多歇息一下。
多年后,子欲养而亲不在,遥寄一束康乃馨。当我有能力买皮鞋时,依然喜欢买布鞋,布鞋的舒适让我怀念母爱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