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福斯特

张爱玲

　　“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近段时间，一首魔性的广告歌曲从大街小巷到各大短视频平台对大家“洗脑”。从6月初上线之后，这首歌在B站上的观看量已经超过了1535万，点赞71.8万，弹幕2.4万条，评论2.9万次。
　　这首走红的“神曲”甚至还引发了口水官司，大家讨论这首歌到底该不该付给作者“版权”费，以至于发布该歌曲的冷饮品牌官博都“下场”解释，称这首歌是根据美国乡村民谣《哦，苏珊娜》改编而来，由于作曲家已经去世了157年，歌曲早在100年前就已经是公版歌曲，使用者不需要支付版权费用。

欢快曲调藏着悲伤故事

　　《哦，苏珊娜》是由美国音乐之父斯蒂芬·福斯特创作的，他在写这首歌时只有21岁。
　　歌名《苏珊娜》的来历有两种不同的说法：第一种是说福斯特有一个早夭的姊妹叫夏洛特·苏珊娜，他写这首歌是为了纪念她；第二种说法是福斯特曾经组过一个叫作业余男声五重唱团的乐团，其中有位团员的妻子叫苏珊，长相美丽动人，活泼、直率的性格惹人喜爱。福斯特于是以苏珊为灵感，创作出这首曲子。这首歌在美国匹兹堡的“雄鹰沙龙”上首次演出就引起轰动，成了流行“民歌”，也是美国淘金热时期涌向西部的开发者最喜爱的一支歌。
　　虽然冷饮店的歌词唱着“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但《哦，苏珊娜》并不是一首甜蜜的爱情歌曲，反而是一出“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悲剧。
　　在人们不熟悉的第三段中，福斯特这样写道：“我梦见一个平静的夜晚，我看到了亲爱的苏珊娜，从山里走出来。她的嘴里吃着荞麦蛋糕，眼睛饱含泪水。我说，我从南方来，苏珊娜，不要哭。”
　　荞麦蛋糕在当时的美国南方黑人中，会在婚礼上作为结婚蛋糕食用。部分研究者认为，福斯特在这里想要表达的是苏珊娜嫁为人妇的遗憾。实际上，在20世纪70年代，乡村音乐歌手康威·特威蒂也有一首表达类似情感的歌曲《琼尼，别哭》，讲述了游子在被隔壁女孩示爱之后远走他乡，最后在想明白自己情感之后归乡，却发现女孩嫁给了自己最好朋友的故事。
　　近年来，关于《哦，苏珊娜》这首歌的争议较大。由于作者生活的年代是在1820年至1860年，美国白人和黑人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白人对于黑人的看法大多都是“滑稽”“搞笑”。
　　这首歌在最初的版本里，大量使用了美国南方黑人才会使用的方言词汇，甚至还专门写错了一些词语，使用了部分带有侮辱性的词汇，因此让不少人对于这首歌持否定态度。但实际上，对于历史性的问题应该带着时代的眼光去看待，况且这首歌到后来被改编得越来越像是一首儿童歌曲，仅保留一小段无任何歧视性内容的歌词。

职业音乐创作人死于贫困

　　如果说《哦，苏珊娜》这首歌仅仅只有一小部分悲伤的成分，那么词曲作者斯蒂芬·福斯特的一生则充满了悲情。这名才华横溢的音乐人死时还不满38岁，去世时身边只剩下了38美分。
　　福斯特是一个大家庭里的第九个孩子，虽然父母随后又生了一个，但那个孩子没过多久便死了，福斯特就成了家里最小的那个。从小被父母和哥哥姐姐溺爱，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福斯特成年之后酗酒，并最终英年早逝的悲剧。
　　福斯特并不是家族里第一个展现出音乐才能的人，他的父亲老福斯特就爱好音乐，在家购买了一架钢琴时常演奏；而他的姐姐、19岁便去世的夏洛特·苏珊娜则在学校里大放异彩，家里甚至准备让她出道成为一名音乐家。但突然的家道中落导致福斯特一家再也无法负担夏洛特的学习费用，家中的钢琴被变卖，夏洛特也在19岁时患疟疾去世。
　　夏洛特死时，福斯特只有3岁。他很小便显示出音乐方面的才能，10多岁便开始创作。他发表第一部作品时，只有18岁。
　　在福斯特生活的年代，距离录音技术的发明还有十多年的时间，收音机更是在他死后66年才问世，所以一个音乐家是没有办法通过版税来赚钱的，唯一的方法就是依靠出版商将乐谱出版，然后出售给他人。在福斯特之前，从来没有哪个作曲家的曲谱卖出过5000份以上，而福斯特的《哦，苏珊娜》出售的份数却高达10万份。
　　可是福斯特没有赚到多少钱，出版商当时仅仅花了100美元就买断了《哦，苏珊娜》的版权；而他后来几十部作品打包也只卖了2000多美元，对于他来说是杯水车薪。
　　因为贫困和酗酒，福斯特疾病缠身，去世时还不到38岁。关于他的死因有很多说法，其中比较主流的说法是他因为生病发烧最后在洗手池附近跌倒，撞破了洗手池，导致脖子被割伤，3天后死在纽约的一家医院。但也有一种说法是，他的哥哥莫里森不想让人知道福斯特是死于自杀，因此编造了这个故事，实际上福斯特是在公寓里用水果刀自杀身亡的。而在他身上的一张纸上用铅笔写着：“亲爱的朋友，温柔的心”，不知这是新歌名还是他留给家人朋友最后的遗言。

与中国本土文化相结合

　　《哦，苏珊娜》在美国流行了近90年之后，来到了中国。1932年，“流行音乐之父”黎锦晖根据当时中国的历史文化环境，将这首歌译为《苏三不要哭》，由著名女星王人美演唱。这首歌在上世纪30至40年代几乎人尽皆知，甚至连相声泰斗马三立都曾经将其改变成相声作品，传诵一时。
　　将苏珊娜翻译成“苏三”是个神来之笔，不仅谐音，而且也能在中国古典文化中找到投射。明朝著名文学家冯梦龙编订“三言”中的《警世通言》便收录了一篇《玉堂春落难逢夫》的白话短篇小说，其中女主角的名字就是“苏三”，而这出话本又被编成了昆曲、京剧等戏剧广为流传。“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朗朗上口，更是被许多流行歌手“融梗”进入了歌曲，让它重焕新生。
　　张爱玲在她的两篇散文里，也提到了“苏三不要哭”，一是《中国人的宗教》：“中国人虽然考究怎样死，有些地方却又很随便，棺材头上刻着生动美丽的‘吕布戏貂蝉’，大出丧的音乐队吹打着‘苏三不要哭’”；二是在《私语》里写她出生的老房子：“在阴暗交界的边缘，看得见阳光，听得见电车的铃与大减价的布店里一遍又一遍吹打着‘苏三不要哭’，在那阳光里只有昏睡。”
　　在张爱玲的眼中，《苏三不要哭》始终与一种丧丧的情怀连接在一起，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她对于这首歌的态度。
　　封面新闻记者闫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