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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继和:难忘恩师缪钺教导 做学问“要进铜山自己开矿”

工作中的谭继和。

《巴蜀文脉》

《仙源故乡》

  谭继和希望将毕生所学与成果回报社会。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一个人在生命中遇到良师,何其幸也!谭继和感叹,他能够走上历史专业研究的道路,在自己喜爱的精神天地徜徉,要归功于多位恩师的栽培。

受用一生的启蒙教育让他接触和喜欢佛学禅学

  刚进初中的谭继和,由于没弄明白历史课考试情况,把练习册当试卷交上去,被老师判了0分,这深深刺激了他,“我下决心一定要把历史学好。”在煤油灯下,他从头到尾把历史书背下来,再考试就得到了100分,之后历史成绩一直非常好。他至今深深怀念中学时代有一位叫杨谨伯的老师,杨老师毕业于重庆大学中文系,抗战胜利后回到家乡开县教书。正是在杨老师的指点下,谭继和开始阅读《史记》,对史学发生浓厚的兴趣。
  1957年,未满17岁的谭继和考入川大历史系。当时川大文科有从华西协合大学合并来的师资,阵容很强大。历史系主任是一级教授、王国维弟子徐中舒先生。与此同时,蒙文通、缪钺、冯汉骥、胡汉民、顾学稼等历史名家也都在给学生上课。蒙文通给学生们讲宋史,又不局限于宋史,还顺便讲经学、蜀学等。
  “他很喜欢学生,他家住在水井街(水井坊),我们晚上爱去他家,随便问个问题,他就会天南海北地谈很多。正所谓,小叩则小鸣,大叩则大鸣,现在想起来真是一种享受。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带我们到昭觉寺拜访,与慈青谈论佛学‘唯识’,意气风发,这是我接触和喜欢,到后来有机会研究佛学禅学的开端。蒙文通先生对我的启蒙,让我受用一生。”谭继和说。

学习传统文化要回溯到先秦那里有着元气淋漓的活泼精神

  1962年,谭继和考取徐中舒先生的先秦史专业副博士研究生。同时还有两位同学考取徐先生的古文字学研究生。但两个专业上的课程完全一样。先秦史、先秦史料、古文字学三门课,由徐先生亲自讲授。徐先生对音韵学也十分精通,但他很谦虚,专门请了中文系音韵学教授甄尚灵先生为弟子们讲课。课是在徐、甄两位先生家里上的。
  训诂学则是到中文系听张永言先生讲课,中国哲学则是听哲学系邱坤、彭楚石两位名师教课。正是这些最基础的课程,奠定了谭继和关于古典文献的考据、训诂和义理三个层次的学术基础,成为他后来研究文化学的思维方式和知识运用的范式。谭继和至今保留着徐中舒上课时的先秦史笔记,常常翻阅,自觉启发心智,受用不尽。
  多年以后,在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谭继和特别强调他在徐先生的带领下,对先秦史进行的系统学习。“我这一辈子受惠最大的是跟着徐老师学了先秦史。先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源头所在。在那里,有着中国人元气淋漓的活泼精神。可以说,中国传统文化的根和魂都在先秦。学好先秦史,至关重要。现在我们提倡继承中国传统文化,传承老祖宗创造文化的薪火,就需要首先对传统文化溯源,要溯得更深,溯到源头去,源头就在先秦文化。因此,要学好中国历史,一定要从中华文化源头开始学起。”
  谭继和特别提到,在读研究生期间,他系统研读了《左传》,并作了《左传》和《国语》的对比研究。由徐中舒每月检查一次心得笔记,直到《左传》《国语》对比完成。《左传》是阐述和解读《春秋》史例的一部叙事完备的编年体史书,更是先秦散文著作的代表,既是史学经典,也是文学佳作。“如果想要读懂《左传》,一定要先把各种注疏,各种版本,以及相关典籍都读透了。此外,围绕《左传》,他还读十三经、诸子百家以及各派疏证。正因为这段时间读书打下的基础,才成为后来谭继和从事研究受用不尽的源泉。
  现在有一些作家已经意识到,要成为学者型作家,需从《左传》中学习汉语写作。在谭继和看来,这真是找对了。“《左传》里有很多词,至今还活着。《左传》的文体简约大气、修辞精准,是现代汉语作家学习的典范。如果说,直接看《左传》有点困难的话,那至少可以看看《古文观止》,里面选了《左传》很多段落。”

前辈恩师是文史哲的通儒他们做学问以小见大

  1960年代,历史学家缪钺在川大教学生魏晋南北朝史,谭继和是课代表。回想起这位恩师,谭继和说,“缪老师历史和文学都很强,他教我们魏晋玄学,讲了很多文学作品。有时候讲着讲着,非常投入,忘情之中,他还在课堂上吟诵起魏晋诗歌来了。诗词吟诵是一门学问,他吟诵的诗词内容我记得,但是吟诵的艺术,我没有学会。”
  不管是徐中舒,还是蒙文通、缪钺、任乃强等先生,让谭继和感慨的是,那些老师都是文史哲的通儒,知识广博。而不像现在学科分工过细,研究唐代的说到清代就不敢说话,而清史专家又对宋代研究不敢侈言。“学术分工,是有必要的。做论文从小角度,也是应该的。但是要真正做到‘以小见大’‘小题大做’,那才是大学问。当年那些老先生学问做到了《易经》讲的‘会通’二字。他们既有专学,又有通学,能做到广博、汇通、简约、精要,一个小点都能延伸很多知识和信息。他们往往又专又通,既是断代史专家,又是通史专家。这是很值得当代学者思考和学习的。”
  谭继和还提到,当时那些学问大家都过着清贫、朴素的生活,精神世界却很丰盈。从多位名师那里,谭继和除了读书有方、知识精进之外,做学问写文章的能力也大有长进。徐中舒先生教会谭继和,写文章一定要写独到见解,没有独创干脆就不要写。“写出的文章一定要放几年,别人写不出,自己才拿出来。缪钺先生一再谆谆告诫我们,做学问要学习顾炎武,绝不在学术市场上‘卖卖旧铜钱’,要进铜山自己开矿。”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徐语杨 陈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