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和晖与谭继和。
祁和晖
年逾八旬的祁和晖依然纯真、爽快、清新。
2021年4月,草堂书院揭幕仪式暨四川省杜甫学会第二十一届、中国杜甫研究会第十届学术年会,在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开幕。来自全国高校、科研机构以及多家书院的专家学者近200人齐聚一堂,共传诗圣薪火。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叶嘉莹担任草堂书院名誉院长,通过视频发来了祝福。
一场阵雨过后,乍暖还寒,参会学者祁和晖身着一袭长袍,被与会同行点赞“很乖”。她笑着说,“你们觉得乖就乖。”现在不少年轻人喜欢穿汉服。作为汉唐文学的资深研究者,祁和晖认为这是自然的现象,“一个民族常常会怀念自己传统的衣食住行。而且,汉服的形式,的确比较适合中国人。以领口和裙带为例,汉服是和中国人的身材、脸型甚至头发的颜色相称的。而且,穿汉服跟现代性也并不矛盾。”
作为女性,祁和晖对装扮也有自己的一番理解,“人在年轻的时候,完全没有必要借用外物,在脸上涂很多,这样会把自己的青春之势压下去。可可爱爱,清清爽爽,多好啊。青春不再的年纪,再用化妆品也不迟啊。”所以,杜甫写虢国夫人有这样的诗句:“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峨眉朝至尊”深得她心。
刘义庆在《世说新语·贤媛》云:“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在中国古人眼里,清心玉映是女子从心灵到外表要达到的境界高地。年少时的祁和晖,聪慧活泼,犹如朝阳般清新。如今几十年的学识润泽和岁月沉淀,时间带来的增分项,让祁和晖已是儒雅稳重的资深人文学者。难能可贵的是,跟她近距离交流一番,纯真、爽快、清新等特质依然明晰可感。虽然已年逾八旬,但祁和晖笑言,自己只是一个“80后”,“我觉得我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和研究。”
祁和晖自幼喜爱文学。1956年,未满17岁的祁和晖考进西南师院。她的成绩一向拔尖,考试发挥也不错,一心想读北大。当拿到西南师院的通知书时,她还有点失落。但是一进校园,她就被校园的美所吸引,失落感马上就消失了。“西师整个校园就是一座美丽的花园。花朵四时轮番开放,一年四季,花开都没断档过。当时校园里有一个葡萄园,一到端午,同学们争相去园中吟诵屈原的诗。当时学校有图书馆,每个系还配有专门的资料室。校图书馆报刊室24小时通宵不关门。我们的宿舍区也非常美,根据附近的果树名,起名杏园、桃园、梅园、李园……”在这里,祁和晖尽情汲取着人文精神的营养,徜徉在知识和文学的世界里。尤其是中国传统诗词,尤为让她沉醉,“古人身上那些闪光的东西,润泽着我们的心灵。”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祁和晖乐此不疲的事情。她热爱旅行,立志当一名“女徐霞客”。从中学时代开始,不管是求学还是外出,她都很喜欢坐轮船,走长江,赏三峡。从宜宾到泸州,从泸州到重庆,从重庆到江苏镇江,这几节水路她都坐通了。尤其是路过三峡时,她还会特意用早有预备、随身带着的高倍望远镜向两边望,非常痴迷。
郦道元在《水经注·三峡》中写道“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站立在轮船上的祁和晖,深刻认识到,“诗词都是活的、立体的。在我看来,中国古代诗歌里,有最正宗的美丽的山水乡愁。”
有一次,在长江上,她望见有一个农家,不仅陷入了遐想:假如峡江两岸最窄的地方,有男女对望产生了感情,该怎么办呀。“简直可以写成一部小说。”还有一次,当时60多岁的祁和晖,特别从巫山县出发,在三峡江滩上看神女峰,“跟在水上看到的景象,不一样。很有意思。”说起她对三峡的爱,祁和晖的夫君谭继和回想起来,上世纪60年代,他在北京工作,祁和晖去探亲,“她特别走的水路。坐船先到武汉,然后上岸坐火车到北京。其实陆地上买车票,单位是报销的。她非要走水路,就是为了看三峡。报销不了就自己出路费。”
其实除了杜甫,祁和晖对卓文君、武则天、薛涛、王昭君以及嫘祖文化也都有精深的研究。说起临邛(今邛崃)才女卓文君,人们总是津津乐道她和司马相如的爱情故事,但祁和晖总是忍不住想要为她“正名”。
“仅仅把卓文君当作‘美女’‘佳人’看待是错误的。卓文君留名青史的原因,并不是她和司马相如的风流韵事,而是她协助丈夫司马相如成功打通成都通往西南夷的道路。所以,司马迁才会在《史记·司马相如列传》中给她记上一笔。”在她看来,《史记》记载人物众多,只有卓文君因是才识卓异、有功国家社会的民间女子而被写入《史记》。自卓文君开始,巴蜀形成了独特的才女文化,值得进一步研究总结。
祁和晖喜爱杜甫、喜读杜诗,她的《杜甫“诗圣”论》《〈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新探》《诗圣诗史论》《石本杜诗考述》及历次杜甫学术研讨会学术综述等有关杜诗论文,都是杜甫研究学界的重要文献。除此之外,她还研究司马相如、大禹、扬雄、李白、陈子昂、武则天、苏轼、陆游、杨升庵、张问陶、郭沫若等人,发表论文几十篇,也多属于开拓性论述,创见多多。比如《武则天陵“无字碑”解读》《欧阳修喻苏洵文为荀子文问题》《解读完整的苏轼不能只重辞章》等。
据谭继和回忆,上世纪80年代中期,遂宁当地邀请包括他和祁和晖在内的学者去张问陶家乡开会,研究这位当时很少被研究界关注到的清代大才子。关于古代诗歌理论,有“神韵说、格调说、肌理说、性灵说”四大理论派别。于“性灵说”,人们一般只提袁枚,却不提同样对此理论有很大贡献的张问陶。学者们经过一番认真研究,写了不少论文,要为张问陶正名“翻案”。也正是这次开会和大家发表的论文,确定了张问陶在研究界的地位。
在不少研究主题上有创见,但祁和晖很少出书,“有不少出书邀请,我都拒绝了。我觉得,有新鲜的观点就用论文表达出来。又快又好。如果出书,就难免要弄一些资料,比较麻烦。”她依然是那个拥有少年气质的女生,纯真简单,热爱知识本身,年逾八旬,依然保持本色。
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西南民院(现西南民族大学)教学,她喜欢给学生们上课,“看到年轻人单纯而富有朝气的面孔,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学生们也非常喜欢听我的课,我讲课,学生们跟着我讲课的思路,完全沉醉于课堂的内容中。当我讲到唐朝盛世时,学生们满是自豪和雄心,跃跃而起,当我讲到宋朝国力不强时,学生们激动不已,握紧拳头,愤恨不平。年轻人纯洁的心让我的生命得以恢复。”回忆起往事,祁和晖仿佛回到了青春时代,言语间全是满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