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琴唯有匠心没有捷径
制琴需要匠人精神。
于杰工作中。
青年制琴师于杰。
于杰上公开课分享制琴艺术。
提琴是个舶来品,在曾经的中国,拉小提琴是富贵人家才能拥有的爱好。制作提琴,就更神秘,那是西方大师们手里的艺术活。但在最近20年里,中国的提琴制作水平却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在国际提琴界几乎是一个共识。这得益于我国民众不断提升的综合文化素养,也与一代代提琴制作的匠人匠心不可分割。
青年提琴制作师于杰从艺20年,他制作的一把琴均价7万。但比起称呼他为“大师”“艺术家”,他更喜欢“手艺人”这个叫法。“很多人认为制琴是一门艺术行当,但它实际上更接近于一个手艺活,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于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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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杰是北京人,父亲爱鼓捣乐器,母亲爱唱歌跳舞,他的童年几乎是在阵阵悦耳的旋律中度过的。耳濡目染的他似乎比同龄的孩子更具有音乐天赋。1988年,宋庆龄基金会准备成立华音室内乐团,挖掘具有音乐天赋的乐童进行培养。7岁的于杰因为平时展示出的音乐才能,被老师叫去面试,被前来选人的老教授一眼相中,“这或许是个拉大提琴的好苗子。”
那一年,学习西洋乐器在国内还是新鲜事,更遑论大提琴,大多数人甚至没听过这个名字。而年仅7岁的于杰就这样“稀里糊涂”跨进了系统学习提琴的大门。北京一零一中学的金帆交响乐团远近驰名,几乎是国际认可的专业级水准,华音室内交响乐团正是为它提供音乐苗子的后备军。1990年,北京举办亚运会,于杰跟随乐团登上了亚运会开幕式的舞台。
此后,于杰顺利进入北京一零一中学,成为金帆交响乐团的一员。提起金帆,虽然成员们只是高中生,但交响界无人敢随意轻视。面临高考的于杰曾去过北大、清华以音乐特长生的身份面试,两所学校的专业老师都惊叹于他过人的音乐才华,北大、清华都愿意破格录取他,可惜于杰的文化课成绩难以企及两所名校的合格线。“我确实文化成绩不好,我更热衷于做动手的事。”于杰笑道。
每个学校总有令老师头疼的偏科学生,于杰就是这种类型,试图以演奏特长生考大学的于杰遭遇了人生第一个重大难题——几乎很难在北京念上好的大学。未曾想到,机缘巧合下他走上了另一条更适合也更宽广的人生道路。
正在老师和家长都犯难之际,母亲无意中提到于杰的一个爱好——动手能力极强。虽然这在于杰父亲看来明显是个缺点,并且也归结于,正是这些“不务正业”,所以儿子的学习成绩才不好。
但金帆交响乐团的老师不这么认为,这或许能让绝境中的于杰找到一个机会。“中央音乐学院有个制琴系,虽然冷门了一点,但要的就是动手能力好的孩子,你们可以去试试。”
于杰抱着去看看的心态第一次走进了中央音乐学院制琴系的工作间,那一刻,就像是迷路的人一下看到了路牌找到了方向,于杰的感觉只有三个字:棒极了!
还在念小学的于杰就对制作模型等一系列手工活超有兴趣,不管是飞机还是大炮都通通搞定,解方程式、背古诗他自觉不行,但做模型,意气风发的少年自认无人能敌。从工作间出来,于杰满怀信心地告诉母亲:“我就学这个,你放心,我肯定能考上!”
正是那次,于杰遇到了他的恩师、国际提琴制作大师、中央音乐学院教授郑荃。第一次见到郑荃,于杰觉得老师非常严肃认真,不苟言笑,这甚至也成为了他整个学习阶段对郑荃的全部印象。虽然如此,他却在当时仅有10分钟的交谈中,感觉出了郑荃对他的满意。
果不其然,于杰在之后的三项考试中全拿了第一,还获得了奖学金。他从郑荃的眼神中再次读出了令人振奋的眼神。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从别人的眼神中,看到对我会做手工这件事情的满意,这种眼神在高中老师那里我从来没获得过。”于杰至今仍对恩师郑荃心怀感恩。在于杰的记忆里,当年的教育环境很难认可一个孩子的动手能力,几乎没有人会觉得“做模型”是一种天赋。恩师郑荃的认可,一下让“差生”于杰找到了人生归属。
打通了“任督二脉”的于杰有了些小骄傲,彼时的他还沉浸在对自己的天赋幻想中,制琴对他而言或许是能“玩”出来的,就跟会拉提琴、会弹吉他一样,靠的是艺术上的发挥。孰料,第一学期结束,他以第一名的身份考入,却拿了个倒数第一的成绩。郑荃走到于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要不你明年学点别的吧,制琴得沉下心来用心打磨,玩是玩不出来的。”
老师的话很严肃,这让于杰第一次意识到问题所在。制琴,它需要的是匠人的精神,专注和沉浸才是基石。
“把自己当成傻子去学,这是最聪明的做法。”在之后的学习和工作中,这几乎成为了于杰的人生信念。
对于制琴这个行业来说,最开始的十年学习生涯,和艺术几乎都不沾边。“光是磨刀,就有角度、形制等等一系列考究,什么样的刀切什么样的肉,这里面的学问太多了。”
木头是由不规则的纤维组成的,每个角度的加工工艺是不一样的。学习制琴的第一步,先学会怎么打磨工具。于杰认为,在很多艺术行当中,大家总会害怕自己的作品被评价“匠气十足”,这被认为是一种古板而没有个性。但在学习阶段,这种“匠气”显得尤为可贵,“清空自己的头脑,抛弃你心中另辟蹊径的想法,你要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尊重行业传统。”这对于提琴制作的初始阶段来说,是最核心最基本的要义。
“以我老师郑荃为代表,将一件作品本真地呈现,或许就是真正的匠人精神。”于杰说。对于制琴,他认为更多的是一门手艺。400年来制琴师们一代代留下来的方法门道、理论规则,需要大量时间来学习与钻研,探索和创新则是建立在这之上的。匠心,就是用传统的方式,尝试还原古典大师的制作技术和思路,一丝不苟,没有捷径。
这或许与大多数人心中想象的制琴师不大一样,人们总认为那些高级的提琴动辄卖价几万几十万,它背后的创作者,必定是一个灵光乍现,便能平地惊雷的人,说是艺术家当之无愧。但于杰却一直在试图改变人们的看法:“制琴师并不是一个很风光、很高级的职业。我不是艺术家,仅仅是个靠手艺养家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