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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艺非遗传承人张丹:

不愿做照图施工的匠人

张丹运用“无胎成型”技艺制作的漆器。

“漆三代”(张丹和母亲、女儿)。

张丹作品

  成都漆艺发轫于商周,成熟于汉,兴盛于唐,绵延于宋、明、清。2006年,成都漆艺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历经上千年出土的漆器,仍旧亮丽如新,絮絮地讲述着华夏民族的历史。而在漆器传承史的背后,是一批又一批无名的手工艺人。
  而今,成都漆艺传承人之一张丹还在赓续绵延着这一非遗技艺。在她看来,单纯地做一名照图施工的匠人,已经不足以传承这份技艺。她将从日本当代漆艺大师大西长利处学习到的技术、理念融入到成都漆艺中,也在一步步尝试和思考中,寻找着一代手艺人和成都漆艺的生存之路。
  张丹的母亲,是成都漆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宋西平。2003年,宋西平从成都漆器厂退休。因为放不下这门手艺,她开了一个漆艺工作室。2012年,张丹从北京的公司辞职,回到成都,做一名手艺人。在跟随母亲学习了 7 年之后,2019年张丹被评为成都市级非遗传承人。

人的眼光高了,手也要跟上

  2019年6月至12月,张丹前往日本,拜师当代漆艺大师大西长利,学习日本漆艺。成都漆艺以木为胎,日本漆艺多为无胎成型。因而成都漆艺制作的漆器,大体上脱离不开方、圆两个形状,而日本漆艺的表现形式则可以千变万化。
  当时,早已经习惯了以木胎成型方式的张丹,连第一个步骤画图都无所适从。“师傅的工作室在乡村。那时候,我把叶子也看了,树也看了,天空也看了,云彩也看了,老师还是觉得我画得不够,还要打开思维。”然而这才是第一步,要从落笔成画,画漆器不同角度的不同形状;到脱胎,以麻布填灰为胎,将纸上的“漆器”搬入现实;再一层层地上漆,才能做出线条流畅的漆器。
  回想起在日本学习的半年,张丹说,自己学到的不仅是技术,还有观念。“师傅跟我说,你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做照图施工的匠人。”大西长利欣赏无纹饰之缀的简约之美,但张丹却坚持在漆器上加入雕花、镶嵌等技术,因为在她看来,这才是成都漆器最美、最无法舍弃的部分。位于成都市武侯区的“宋西平工作室”中,有一个柜子就摆放着三件张丹以无胎成型手法做出来的漆器。它们拥有椭圆形或波浪形的流畅线条,同时也拥有成都漆艺的传统雕花、镶嵌的精美。
  大西长利对漆器的认识、对技艺的严谨恭敬和带徒弟的方法,对张丹很有启发。“我用一个月的时间做了一个镜子一样的方板,就算对着光照,也看不出来波纹,这个观念对我的冲击力是非常大的。”张丹反思自己对于漆艺的态度,也切实地反映在了自己的作品上。“那次学了回来,很多人就给我说,‘张丹,你(做)的东西真的不一样了。’人的眼光高了,手也要跟着上去。这是收获最大的。”
  每一个出自张丹手下的漆器,底下都有个小小的“丹”,它代表了漆器中所承载的个人理念,也体现了一个手艺人对作品负责的态度。

以居而用,不赶“文创热”

  在宋西平工作室中,张丹正在制作漆器胸针和耳钉,这本是她打算带去广州,参加11月底举办的《巴蜀之丹漆》展览的作品。但因为太忙碌,最终没能在展品运过去之前完成。这已经是宋西平工作室在广州举办的第四次个展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参展的展品,仅有6件重器,其他大都是小物件,包括碗、茶盏、茶罐、首饰盒等等。这也体现了近几年,张丹和母亲宋西平在观念上的转变。
  “我们希望漆器能够走入人家,让大众用起来,这就是创新。”张丹说。据汉代《盐铁论》的记载:“一杯捲用百人之力,一屏风就万人之功。”可见漆器工艺之繁琐,费时费力。因此,漆器一直为宫廷及贵族偏爱,也因为其造价极高,一直都不是古时寻常百姓能够使用的物件。
  “现在工作室不仅会制作收藏级别的漆器,也会制作日常就能用得上的漆器。”张丹说。制作实用性强、价格能够为大众接受的漆器,才能让漆器传承成为可能。这就是她和母亲的传承理念:以居而用,为世相传。
  而工作室生产的漆器,即使再小,也不会缺少任何一道工序。一双筷子、一个碗和一件重器一样,都需要反复地上漆、窨干。纯天然的大漆经过制作后干涸硬化,生成漆膜,如此反复,才能保证漆器的坚固,历久弥新。在这个过程中,还要消除所有的褶皱、波痕,直到表面光滑如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张丹打消了赶上这两年“文创热”的念头:“我们追赶不了市场。漆器的工艺全靠手工,赶不上市场的变化,也达不到文创的价格。既然传统工艺踩不到这个节奏上,不如退而求其次,就把成都漆艺最顶尖的工艺做好。”张丹指着功夫茶盏大小的杯子说:“这一套杯子有8个,得用半年的时间才能做成。”
  张丹也尝试过,减少上漆的次数,从而降低成本,压低价格。不过才做了5个碗,张丹就发现行不通:“其中有两个碗,很快就出问题了,漆上得不够,用着用着就出问题了。”
  “很多人问成都漆艺怎么创新。我觉得创新就是在器形上创新,技法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这是上千年的手艺,没办法变,变了就不是传承了。”张丹说,接下来她还尝试把漆器与皮质结合,做成手提包的计划。

传承困难,给更多手艺人机会

  “关于我为什么入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妈妈带了很多学生,都没能留住。”张丹不无遗憾地说。
  采访当天下午,有一名大学生来找宋西平老师学习漆艺。已经70高龄的宋西平老师对于传授技艺这件事情,始终都是爽快答应的态度。可惜的是,这么多年来,纵然有许多人慕名前来学习,但至今仍留在这个行业内的,不超过3个人。“一个人要学出来,起码需要三年。要想做得好,得十年八年才行。我也是家里有这个技艺的基础,才一步步走上来的。”但张丹也理解他们离开的原因,“所以我们现在想把工作室做起来,也能给更多的手艺人提供机会。”
  现在的工作室核心成员只有4个,常常忙得无暇分身。即便如此,张丹也不想把工作室的规模做得太大:“做大了就变味了,就会去想怎么降低成本,心思不在最初的地方了。”
  线上店铺开起来后,张丹还要学习经营、宣传。令她开心的是,很多购买漆器的客人都反馈说,“终于遇到你们店了。”张丹说到这一点,有些自豪,也有一点无奈:“我想这个过程会有很久吧,可能十年二十年。所以我想慢慢去做,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封面新闻记者刘可欣(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