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尉犁克亚克库都克烽燧出土800多件文书
新疆尉犁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
烽燧遗址出土的唐代纸文书。
烽燧遗址出土的唐代木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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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新疆尉犁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入选“2021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这是国内首次对唐代烽燧遗址进行的主动性考古发掘,通过系统发掘,全面再现了唐代戍边将士的军旅生活,证实了唐王朝对西域的有效管辖和治理。
在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考古工作者并没有发掘出大型的金器、银器、铜器和玉器,甚至连各种铜钱都散落得不多,有的只是草鞋、皮带、动物骨头……以及800多件文书,就像唐代将士们亲笔写给现代人的一封封书信,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诉说唐代人的生活……
“这些都是唐代人亲笔所写。”3月28日,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整理室内,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项目负责人胡兴军小心翼翼地展开几张白色宣纸,在两张宣纸中夹着或大或小的棕色纸块,棕色纸块上有黑墨写的文字,或是严肃的军事文件,或是轻松浪漫的家书,“这是刚刚整理好的文书,之后会放进特殊的保护盒里进行保护和展示。”
这些珍贵的文书,是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考古成果的重要组成部分。据胡兴军透露,遗址累计清理出土各类遗物1450余件(组),均为戍边将士日常生活、工作使用器物。他说,随着修复工作的持续进行,整理好的遗物数量已更新到1600件左右,其中有木质的杯、碗、筷、勺,陶质的缸、罐、碗、碟,染织衣服、麻鞋,武器装备弓、箭、铠甲,上传下达的公文信函等,尤其是883件文书最为引人注目,这不仅是国内遗址考古出土数量最大的一批唐代文书资料,也是首次发现的唐代汉文木简实物标本。
文书记录内容丰富,涉及军事、政治、经济、文化、法律、交通、社会生活、宗教信仰等方面,诸多内容均为首次发现,具有极高的史料研究价值。
其中军事文书数量最多,有上级传达的时局战报、下发的军情命令,基层上报的日常巡查记录、将士的换防升迁等。记载“计会交牌”“平安火”“都游弈”巡检制度的木简实物更为国内首次出土,弥补了唐代军事文献记录不详的缺憾。
胡兴军说,除了此前发布的众多遗迹外,2021年考古队还在烽燧遗址的西南十余米处,发现一处呈不规则圆形的水塘,水源为地下淡水,水面距现地表5.5米,在塘内淤泥层中出土有陶片、石块及灰烬。“以前我们觉得,当时戍守的士兵是在孔雀河中取水,水塘的发现解开了烽燧将士和牲畜饮水的谜题。”他说。
胡兴军说,之前很少使用首次(这种提法),但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发掘的文书和木简,确实填补了历史空白。当被问及哪件出土的遗物最让他兴奋,他脱口而出:“都有价值,这个问题先过吧,让我好好想想。”过了好久,他才给出回答,“也许这次出土的遗物不像金银那样在普通人眼里价值连城,但它蕴含的学术价值不可估量,今后将为众多学科研究提供一手实物资料。”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属于唐代沙堆烽,因修筑于一处红柳沙堆上而得名。以沙堆为中心,分布着烽燧、房屋、土埂、水塘、灰堆等遗迹,而发掘纸质文物和木简最多的地方,是标记为1号的灰堆,这里是唐代戍边将士们的一处垃圾堆,主要用于丢弃生活垃圾。没想到1200年后,当初兵士们丢弃的物品,成为了当代人解读唐代戍边生活的重要资料。
“这个烽燧建在一个高9.8米的沙堆上,当时兵士将各类生活垃圾从沙堆顶部顺着斜坡往下倾倒,形成了遗物最丰富的1号灰堆。”胡兴军说,“我们考察了多座烽燧,但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一座保留有大量纸文书和木简的烽燧遗址。”
胡兴军说,在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发现了很多珍贵纸本和木简文物后,有人曾经问过他,是不是还可以发掘清理孔雀河烽燧群里的其他烽燧遗址?是不是可以成倍地发现这样的文物?“实际上,我们也配合维修保护对周边几座烽燧遗址进行了简单清理,只零星发现了少量文物,想要像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这样大规模地发现文书和木简,说实话,很难了。”他说。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之所以能如此完整地保存文物,其位置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孔雀河的其他烽燧周边都是盐碱地,地表潮湿,地下水水位高,盐碱土很容易将各种物品腐蚀,而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1号灰堆所在地背风向阳,远离潮湿,有利于文物保存。
烽燧废弃后,此处再也没有人居住,斜坡上的灰堆就被自然风积沙土覆盖了,再加上当地特别干燥,使得这些珍贵纸质文物和木简能留存到现在。胡兴军说,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也发现了一些被盐碱土腐蚀的遗物,“比如掉落在地势低洼处的陶片,已被盐碱腐蚀得很厉害,酥碎残破。我们从发掘现场带回了一麻袋陶片,但最终只修复出两件比较完整的陶碗。”
在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发现众多文书的另一个原因,是其地位所决定。它既是一个烽燧驻地,也是一个管理周边地区若干烽和铺的游弈所驻地,它是一个基层的军事管理机构,周边的烽和铺都是围绕着克亚克库都克烽燧进行布防的。“上级机构下发的文件、下级机构上报的文件都在这里汇总,所以留下的文书特别丰富。”胡兴军说。
克亚克库都克烽燧遗址出土了800多件纸文书和木简,是近年国内烽燧遗址出土数量最多的一批唐代汉文文书资料,诸多方面均为考古新发现,其中100多件木简更是填补了唐代烽堠运行制度的历史空白。
自从东汉蔡伦改进了造纸术,中国人逐渐告别了沉重的木牍,更加轻便实用的纸本延续了中国的文化传承。但在克亚克库都克烽燧,为什么唐代人还在用木简?
“很多人都问过这个问题,甚至有人问我,‘唐代还在用木简?小胡,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看清楚没有?’”胡兴军说。
如果没有看到木简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开元四年某月某日、开元五年某月某日”,胡兴军也不敢相信,唐代人还在使用木简。“说实话,当时我看到这些字也很惊讶。第一块木简发现时,上面的文字已看不清楚,我用手一比划,发现它大约有23-24厘米,跟汉代的一尺差不多,觉得可能是汉代木简。”他说。但随着第二块、第三块木简出土,越来越多的信息能够确定,这批木简来自唐朝,“木简上都是汉字楷体,有明确的纪年,我们就可以完全确定这就是唐朝的。”
不仅如此,胡兴军还发现,这些木简都是在唐代基层军事机构——游弈、烽铺之间进行信息传递的,短的有10多厘米,长的有70多厘米,不同长度的木简所记录的内容也不同,“最常见的就是10多厘米的计会交牌;讲平安火的稍微长一点,大概有二三十厘米;涉及都游弈巡检制度,就更长一点,有70多厘米。”
这批木简的发现,为唐代文献中提到的边疆军事管理制度提供了实物佐证,填补了此前仅有记录而无实物的空白。
“以前,计会交牌只在唐代的军事文献中有简单记录,但什么是计会交牌,这种制度是如何运行的,在发现这批木简前,我们是不知道的。”胡兴军说,“计会交牌就是烽铺之间或烽铺与游弈所之间,每天将侦察获得的军情进行交流的一种方式。由于有的烽铺距离游弈所非常远,因此不是每天都要向游弈所汇报,而是一段时间后将积攒的牌全部上交到游弈所,进行检查并登记,就像是兵士的工作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