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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沉睡千年 漆盒再现 解开亡国王子的传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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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唐代吐谷浑王族墓葬

沉睡千年 漆盒再现 解开亡国王子的传奇一生

慕容智面部复原图。

出土的漆盒、笔、墨、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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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墓顶洞口打着手电筒进去,所见之处全是文物。”回忆起两年前第一次进入墓葬时,甘肃省武威天祝藏族自治县祁连镇考古现场负责人刘兵兵说。经过发掘研究,这是唐代吐谷浑喜王慕容智的墓,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保存完整的吐谷浑王族墓葬。
  国内年代最早的白葡萄酒、最早最完整的胡床、保存最完整的成套铁铠甲武器装备都是在这里首次被发现的。一套装在漆盒里的毛笔、纸、墨,更是填补了国内无唐代出土毛笔实物的遗憾。
  5月30日,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陈国科在接受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考古中国”报道组记者专访时,回忆了历时近3年的慕容智墓发掘过程,并讲述了稀世珍宝重见天日的故事。
  通过这些故事,我们得以窥见吐谷浑亡国王子——“喜王”慕容智传奇而又励志的一生。

惊天发现
王族墓葬重现天日

  2019年9月28日,一个平淡无奇的星期六,时任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的陈国科突然接到甘肃省文物局电话——“祁连镇岔山村在施工过程中发现一座墓葬,需要你们组织人员进行抢救性发掘。”
  从国道到省道,再开车盘桓至崎岖的“机耕道”,甚至最后没有了道路。3个多小时后,当踏上祁连镇岔山村的土坡时,考古团队都没想到,脚下沉睡的竟然是大唐第一位和亲公主——弘化公主和末代吐谷浑大汗诺曷钵的儿子慕容智。
  回忆起两年多以前第一次看到慕容智墓的场景,陈国科依然很兴奋,他说:“当时从现场传回的几张墓葬照片来看,这是一座砖室墓,墓葬的顶子已被挖开了一个洞,从洞口可以看到,墓室里有一具覆盖有丝织品的木棺、一些随葬的木漆器以及部分带有北朝至初唐风格的彩绘陶立俑、骑马俑等仪仗俑群。”当时,他既惊讶又惊喜,因为此前祁连山脉发掘的近十个吐谷浑王族墓葬,几乎都被盗过。
  更让现场考古队员惊喜的是,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保存完整的吐谷浑王族墓葬。
  在抢救性清理了地面文物后,考古队员沿着墓道推进。墓门早已倒塌,揭开墓门后,考古队员发现了一尊青石。“这是墓志铭,上面镌刻着墓主人的身份信息。”拂去表面尘土后,刘兵兵看到,青石上面刻有“大周慕容府君墓志”字样,这将墓主人的身份指向了吐谷浑王族。通过修复青石上的墓志和志侧文字,考古研究员们还原了慕容智传奇的一生。

亡国王子
从皇城侍卫到大唐将军

  慕容智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大女儿——弘化公主的第三子,弘化公主是大唐王朝第一位和亲的公主,贞观十七年,她从长安出发,踏上了西去的道路,嫁给了当时雄霸西北的鲜卑政权——吐谷浑王国大汗慕容诺曷钵。当了58年吐谷浑王后的弘化公主,也将大唐文化和风俗带到了吐谷浑王国。
  因为母亲的原因,对中原文化的认同和向往从小就流淌在慕容智的血液中。
  唐龙朔三年(公元663年),吐谷浑被吐蕃所灭,末代可汗诺曷钵与弘化公主被迫背井离乡,率领数千帐人马迁入了凉州。那年,慕容智刚刚14岁,王子光环不再、被迫与父母分离,他从凉州出发到了大唐王朝的皇城,成为长安城的一名侍卫。
  从王子到侍卫,慕容智来不及感慨命运的落差,扑面而来的是长安城里万国来朝的盛世气象,让他感受到了中原文明的博大精深。
  墓志铭显示,慕容智在长安至少生活了10年,从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成长为大唐将军。咸亨元年(公元670年),唐朝为了牵制不断扩张的吐蕃,派薛仁贵率军出兵河源地区,并一路护送吐谷浑部回归故地。
  武则天时期,慕容智被封爵大周云麾将军、左玉钤卫大将军、员外置喜王。
  公元691年,慕容智因病去世,弥留之际,他拖着重病之身回到了吐谷浑的故土。而慕容智墓葬的地点,距离其母亲弘化公主墓只有15公里。

绝世孤宝
国内现存唯一唐代毛笔

  慕容智墓中出土了一大批随葬品,木质胡床、大型床榻、六曲屏风、列戟屋模型、以铁甲胄为主的成套武备、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品以及类型多样的丝织品等,皆为国内同时期相关文物的首次或罕见发现。
  其中,存放在漆盒里的毛笔、纸、墨尤其让陈国科团队兴奋。陈国科回忆说:“发现两支毛笔后,我们联合南京博物院第一时间开展了科技保护,同时对毛笔的笔杆和毛进行了分析鉴定。毛笔经过污染物清理、干燥和矫形,现已基本稳定,保存完整。另外,为了毛笔后期保存、展示和研究的方便及安全,对保护后的毛笔采用了‘随型’包装。通过分析鉴定,毛笔的笔杆为麻竹,笔头为羊毛。”
  吐谷浑王族墓群的发现,也惊动了中国考古圈。6月1日,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齐东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吐谷浑王族墓葬非常重要。让人想不到的是,吐谷浑归顺唐朝的这一支汉化程度这么快,要不是发现了墓志,还以为这是一座一般的唐墓,刷新了我们以前对吐谷浑余部同化的想象。”
  齐东方对出土的漆盒和毛笔印象深刻。“在以往的考古发掘中,从来没有发现保存得这么好的文房四宝。在我的印象中,出土过保存较好的砚台,但毛笔一般都腐烂了,墨更是保存不下来,纸也很难保存下来。”对于这两支毛笔,齐东方认为,“古人的毛笔,有专门用来写字的,有专门用来抄经文的,其制作材料不一样。”根据这两支出土毛笔的材质和长短,他大胆猜测,“这两支毛笔有可能是抄经文用的,当然现在资料很少,还在整理中。如果出土的毛笔确实是抄经文的,那么吐谷浑信奉佛教吗?”
  其实,从慕容智一生的经历看,这位吐谷浑王子极有可能在长安生活时期,受到了佛教熏陶和影响。嵇康《琴赋》中有言:“假物以托心。”对于古人而言,“以器载道,道在器中。”最终,慕容智带着装有笔、墨、纸的漆盒长眠,显然,这套“文具”是他的“一生所爱”。

知道多一点
四川漆器在汉代达到顶峰

  2019年,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天祝县祁连镇岔山村发掘了吐谷浑喜王慕容智墓,出土各类随葬品800余件。随后,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多家单位开展了文物保护工作,目前已修复木漆器149件。
  除了装有笔、墨、纸的漆盒外,银釦木胎漆碗以其精美的漆工、典雅的造型,让人印象深刻。“在唐代墓中一次性出土这么多漆器,是很罕见的。”6月1日,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齐东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防腐本来就是大漆(生漆)的长项。”在研究了慕容智墓出土的漆盒、笔、墨、纸照片后,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成都漆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尹利萍说,“漆器具有很强的稳定性,在耐腐、耐酸、耐碱方面具有优势,所以从春秋时期起就作为防潮、保鲜的食盒被人们使用。”毫无疑问,两支唐代毛笔、纸和墨得以完整保存,漆盒功不可没。
  “从目前出土的漆器来看,四川最早在金沙时期就有了漆器,并且从工艺来看已不算启蒙期了。成都羊子山墓葬中出土的战国漆盒、漆奁等已经采用了金银错的工艺技法。”而最让尹利萍感到自豪的是,“在汉代,四川的漆艺就已达到巅峰期,蜀郡、广汉郡已是全国漆器生产中心,不论是长沙马王堆还是朝鲜平壤王盱墓,都出土了大量的四川精美漆器。”她说,中国漆器艺术的巅峰在汉代,这是多年来国内外学者都认同的观点。而在中国漆器最鼎盛时代,成都的漆器艺术水平又是全国最高、最有名的,“这确实让人骄傲。”
  “四川漆器从汉代以后进入了衰退期,但从未退出历史舞台。”在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后,尹利萍说,比较遗憾的是,四川目前尚未出土类似的文具用的漆盒。她说,用漆盒做文房用品并不罕见,从唐代以后似乎成为后世文人追逐的风尚。明清时期保留下来大量精美的漆器文具盒,也叫文具匣。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陈甘露 陈羽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