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8号坑“坑长”赵昊在线侃考古:
7月23日晚,赵昊(右)通过与封面新闻官方微博连麦的方式,直播分享他对考古的理解。
说起考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有人说考古很酷,与探索星辰大海一样,充满着浪漫色彩;也有人说考古很苦,总是在发掘现场重复相似的工作,风餐露宿;还有人说,考古很神圣,可以“证经补史”,探人类之过往,溯文明之源流。那么,在真正的考古工作者看来,考古到底是什么?
7月23日晚,三星堆遗址8号“祭祀坑”的发掘现场负责人、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赵昊做客“封面开讲了·考古中国特辑”,通过与封面新闻官方微博连麦的方式,直播分享他对考古的理解,并向大家传授了很多考古知识。本来曾自称不善聊天的赵教授,面对网友们的热情侃侃而谈一个多小时,帮大家揭开了考古工作的神秘面纱。
“考古跟任何工作都一样,既存在辛苦的一面,也存在有乐趣的一面。”来三星堆之前,赵昊曾在陕西、河南、甘肃等地,进行青铜时代相关遗址的田野发掘、调查和研究工作。“考古有一个好处,就是你会比较深入地体验各地的历史文化面貌,这跟看历史书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他看来,历史文献所记载的古代社会相对有限,“文献中记载的只是当时重大事件中重要的关键点,但对贵族生活、普通人的生活以及社会状态描绘得比较少。如果没有相关的考古,你可能无法想象或者无法实体地见到。考古会弥补我们对古代社会的认识,而且这个认识是多方面的。”赵昊说。
从工作乐趣来讲,考古也会满足赵昊的好奇心,“一颗遥远的星星,对我们现实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太大作用,但人们还是会好奇想去了解它,我们对于过去的时光也一样好奇。我们经常开玩笑说,看天文和看考古实际上是一样的,因为你看到那颗星星的光芒,可能是几亿年前的光芒,而我们看到的考古遗存可能是几千年前的考古遗存。当你在工作中看到不同的过去的社会,你的好奇心会得到很大的满足。”
除了好奇心能得到满足,赵昊的成就感也来自考古成果的展示。“比如我们发掘到比较好的遗址,像三星堆这样的遗址,我们一方面可以作为个人研究的重点内容,另一方面也非常愿意将我们的发掘成果向公众展示。考古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为公众提供了一种文化产品,为大家提供一种在自己主业生活之外的文化产品。”
在赵昊的讲述中,我们似乎感受到了考古工作浪漫的一面,但实际上,考古人的工作是非常严谨非常严肃的。“就像我们经常提到的医生一样,可能从广义上来讲,医生的工作是救死扶伤,非常的高尚,非常浪漫。但当医生站上手术台的时候,他们不会想别的,只是想把面前的手术做好。我们现在也是这个样子,每个考古人都会有一个比较高远的目标,但这个高远的目标实际上需要落到每一天的实际工作中去。”
作为三星堆8号“祭祀坑”“坑长”,赵昊的目标是重现古蜀地区的文化面貌,“对我们现场发掘人来说,首先需要是做好现场的发掘工作,保证将现场能够采集到的各种古代信息完整、安全采集到,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工作。”
直播中,赵昊以三星堆8号坑出土的青铜神坛为例,“这件多级神坛从最早开始露头,到最后完整地提取出来,再到现在开始进行清理,实际花了将近一年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每天的工作进展是非常小的,因为它涉及很多的判断以及相互的工作。”
这是不是说明,考古工作很枯燥?对此,赵昊解释称:“看你怎么理解,我们的工作每天的重复性非常强,比如每一天都需要不断地清点、核对其中的每一件东西。在清理和挖掘过程中,也会涉及这样的内容。但我们的一些新发现,就是在不断的重复中得到的,需要很耐心。”在他看来,“考古并不枯燥,它只是工作速度非常慢。如果你认为重复性的工作会让你产生枯燥感,你在性格上比较急躁、耐不住性子的话,可能就不适合做这个工作。”
除了耐心,赵昊也强调了细心、敏锐对于考古的重要性。“很多重要的发现,都是从细小末节开始的。比如在三星堆的发掘过程中,很多坑是有象牙残渣的。对于我们这些有经验的人来说,可能肉眼一看就知道是象牙残渣,但这种情况下也不能简单地进行快速处理,还需要去仔细观察象牙残渣上面有什么东西,有什么纹饰没有。因为确实在很多象牙残渣上面,我们发现了比较精美的雕刻。这需要细心,也需要敏锐,在没有借助显微镜的情况下很快看到这个东西。”
神秘的三星堆,被誉为“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因其出土器物造型奇特、罕见,甚至有人猜测其为“外星文明”。对此,赵昊笑言:“肯定不是什么外星文明,很多的情况都说明它还是四川本地的一种文明状态。其实不光是大众,我们作为考古专业人员,也会觉得三星堆有很多非常奇特的器物,这说明我们了解得少。如果回到一两百年前,当时的考古学家看到中原地区出土的器物,也会觉得非常奇特。而现在大家一说青铜鼎、青铜尊,都知道什么样,因为司空见惯了。”
说到这儿,赵昊强调,不要一味地认为只有中原出土的青铜文物,才是中国青铜时代文化应该有的样子。“其实中华各地文明发展的势头并不比中原地区弱,而且各地都有自己的特征,我们要走出以前的‘中原中心论’的概念,去平等地看各个地区的社会历史。像三星堆的发现和研究,就对了解中国西南地区的社会发展非常关键。”
从1986年三星堆一醒惊天下,到现在8个“祭祀坑”的考古发掘,赵昊坦言:工作时间越长,认识越不一样。“随着文物的不断出土,我们对当时的社会理解、对知识的认识也是不断更新。新的发掘为我们考古工作提供了跟以前不一样的内容,有些论断可以被修正,有些观点也得到了新的补充,完全开辟了考古新天地。”
三星堆出土文物的不断“上新”,也引发了世人关注。不过,赵昊并不期待每位公众都能成为考古专家,“从学术角度来说,考古是一个人文学科;从社会服务角度来说,它是一个文化产业。就跟大家下班之后或者是茶余饭后,看电视剧、电影是一样的。我们会期待社会公众在自身工作之余,对考古有一些认识,对古代历史有一些相关的概念,但并不可能每一个走进博物馆的观众,都能成为考古专家。如果其中一两件文物让你感到惊艳,当你说好美,你有个愉悦的观赏,就可以了。”
在考古发掘的同时,赵昊和他的考古团队也在用三维高精度建模的方式,记录三星堆遗址。“遗址是不可再生资源,当器物取出、到博物馆展示的时候,考古发掘现场状态就不存在了。这些器物虽然会被拿走,但我们做了3D投影,会提高效率、提高精度和画面丰富性,向大家展示遗址现场状态,展示这些器物是怎么埋藏的。未来大家来参观,可以戴着3D眼镜来看我们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