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的白银岁月②:让银花丝飞入寻常百姓家
道安制作银花丝工艺品。
《一帆风顺大龙船》
银花丝杯套
“在外宾接待室中，我看到那些银花丝工艺品被摆放在展示台上，琳琅满目，又精致又漂亮。后来，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这个东西学到手，并且传承下去。”将时光倒回上世纪80年代，那是成都银花丝技艺行业最兴旺的时候，成都金银制品厂的300余名匠人在薪火相传着这项有着上千年历史的独特工艺。彼时，道安不过是个刚高中毕业的青葱少女，却被柔美精细、玲珑剔透的银花丝迷住了眼眶，未来40余载的岁月，她与这项千年技艺紧紧捆绑在一起，走过一段颇为坎坷却又刻苦铭心的波折岁月。
从上世纪80年代的繁荣兴旺，再到90年代过后的逐渐没落，成都银花丝技艺几经起落，更在之后陷入将要后继无人的窘境。眼看银花丝的发展走“下坡路”，道安站了出来，“如果没有人来从事这个行业。这一上千年的技艺就会面临失传的境地，这是非常可惜的，我有责任保护它。”
被美丽银花丝迷住
进厂30人只剩下我在坚持
成都银花丝，与蜀绣、蜀锦、漆器、竹编并称为成都非遗“五朵金花”，迄今已有1700多年的历史。成都银花丝以“平填花丝”著称，在道安的手中，这一根根看似平平无奇的银丝，经过填丝、垒丝、穿丝、搓丝焊接等工序，一件件精美繁复的银花丝工艺品便在她的手下诞生了。细看这些工艺品，造型独特又典雅高贵，将单一的白银变换成了千种姿态。而道安，就是被这样美丽的银花丝迷住了眼睛。
高中毕业后，道安如愿进入了当时的成都金银制品厂，成为当年30个进厂的学徒之一。那时，正是成都银花丝技艺最鼎盛的时期，工艺品出口欧美十余个国家和地区，在海外颇受追捧。
可是好景不常，当时的产品出口全部依赖于外贸公司。在这条销路切断之后，成都银花丝很快陷入了困境。“银花丝工艺品，当时国内的普通百姓是消费不起的，属于奢侈品。所以在上世纪90年代之后，成都银花丝没有了销路，开始逐渐走向衰落。”道安说。
从1980年进入金银制品厂，道安就将所有心思用在了学习银花丝技艺上，“我当了3年学徒，才学会一些基本的制作工艺。如果要做一些大的摆件工艺品，没有5年至10年的功底，是做不成的。”
在工厂学习技艺的近20年时间中，道安看到这门工艺从人才济济，再到学艺者逐渐出走，渐渐走上“下坡路”。这样的景象，让她倍感无奈和可惜，“1999年时工厂改制，后来人就越来越少，很多老师傅陆续过世，还有些转行了。我们当年一共进去了30多个学徒，现在唯一出来能制作银花丝的，就只有我了。”
自立门户创办工作室
赶工焊接差点把房子烧了
当一门相传上千年，又让自身着迷的技艺，眼看就要逐渐失传，该怎么办？这个问题抛给道安时，她也经过了百转千回的纠结和迷茫。当她想要放弃时，当年那些在外宾接待室闪耀着光芒的银花丝工艺品又会闯入她的脑海，这些精美的器物，时刻叩问着道安的内心，真的舍得放弃吗？思索之下，她有了答案。
2003年，道安创办的银花丝工作室正式成立，踏出自立门户的第一步。回忆起最初创业的时光，道安口中高频出现的词语，就是：辛苦。的确，在行业渐微时，道安所看到的银花丝的发展之路，是极为不清晰的。“当时真的觉得是没有人来传承（银花丝）了，我就想着要打开国内市场，下定决心从厂里出来，能走到哪一步，我是不清楚的，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她说。
首先遇到的是工序上的问题。一件完整的银花丝作品，要历经十多道工序，不管是最基础的拉丝环节，还是后续的焊接、洗色环节，道安都遇到了不少的困难，“一件工艺品在制作完后，在焊接过程中会热胀冷缩。比如说一个四方形或者圆形的工艺品，可能每次做出来的形状都不一样。这个时候你就要凭经验去校形，看怎么修补，如果修补不好就会报废，需要重新制作，像这种前功尽弃的时候很多。”
花了一两年的时间，道安才逐步将所有的工序和设备摸透，但随之而来的就是销售的问题。以前，一件好的银花丝工艺品价值不菲，根本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没有销路，不能养活自己，那这项技艺怎么得以传承呢？其实为了让银花丝飞入寻常百姓家，早在上世纪90年代前后，道安就着手开发银丝画这一工艺品，这种器物不仅制作成本不高，且做工比较简单，装在画框之中又能解决白银氧化的问题。成立工作室后，道安开始将这一品类进行大规模的开发和制作，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天南海北的订单从全国各地发来，银花丝的销售有了极大的改善。
虽然收获颇多，创业的辛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道安说，为了在规定时间将订单完成，加班加点成为了常态。有一次发生了意外，“我们焊接用的是汽油，一次为了赶工，我不小心把汽油打倒，那一次我差点把房子烧了。当时汽油还溅在我脚上，把脚烧到了。但为了能交货，我只能瘸着脚穿个拖鞋，坚持做这批货。”
40余载“情定”银花丝
匠心就是要持之以恒
从创业伊始，道安的工作室走过了快20年时间，而她自己与银花丝“结缘”也经过了40余载。在最困难的时候，道安不是没有想过撒手放弃这门技艺。但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也迷上了银花丝的美丽，一路支撑着她走到现在。
“有段时间，我招的员工基本上都走了，只剩一个人了，这个事情对我影响很大，导致我很灰心。幸好有女儿的支持，她从高中就在学习艺术，她说她喜欢这个，她要来搞设计，还一直鼓励我。女儿毕业后来帮我，后来工作室又逐步招了一批学徒，基本上就走上正轨了。”
与银花丝相伴而行的路上，道安收获了一些荣誉，譬如被评为国家级非遗成都银花丝技艺代表性传承人，荣耀的称号背后，道安感受到的，是传承的不易和迫在眉睫。她说，现在工作室中招收的学徒虽然已经能够独立制作银花丝工艺品，但是大多限于一些首饰和小的物件，“银花丝摆件类，我觉得是必须要保护的，银花丝工艺的精华都在摆件上，这也是现在我最担心的。”
在采访中，道安曾数次提起自己还是二九年华的少女时，在外宾接待室所见过的那些巧夺天工的银花丝工艺品。40多年的时光过去了，在道安的工作室中，就摆放着一件她亲手制作的作品《一帆风顺大龙船》，其不仅由上万米不同粗细的银丝和大小不同的零部件组合而成，还容纳了包括“镶嵌”“无胎成型”“烧蓝”等几十种技艺，独具匠心。当年亲眼所见的精美工艺，终于通过自己的双手得以传承和发扬，一路走来虽然艰辛，但也算得偿所愿。
盛夏的成都，道安坐在作品《一帆风顺大龙船》旁，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说出了自己40余年从一而终的“匠心”——“在我看来，从事我们这一行，必须要坚持，而且要持之以恒。银花丝这门技艺学无止境，再苦再累也要把这个坚持下来，并且有很好的创新和创意，让它更好地发展，这个才算是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