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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震救灾一线采访中,那些难忘的事

▲记者王祥龙在抢通磨西到海螺沟的工程车上采访。

记者李庆(右一)在震中采访“锅铲”老师。

见习记者冷宇在灾区采访。

中秋节,记者王越欣(右二)在安置点采访。

  9月5日12点52分,甘孜州泸定县发生6.8级地震。震后第一时间,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8位记者兵分多路,挺进灾情严重的泸定县和石棉县。
  在抗震救灾一线,他们是见证者和记录者,也是震后生产、生活的亲历者。
  今天,他们再次用文字“手记”的方式,将他们在灾区的真人真事、真情实感,讲给大家听——

我只拍下了那位父亲的背影 记者 李庆

  9月7日下午4点,“9·5”泸定地震发生后第51小时,救援人员在甘孜州泸定县得妥镇联合村大桥附近的一处塌方体,发现有疑似生命迹象。
  消息传来,我和同事立即赶往现场。晚上7点,我站在联合村大桥上,看着一台挖掘机正在山体垮塌处作业,一群救援人员站在桥头等待。一名救援人员告诉我,有可能是两辆车重叠在一起,形成了生存空间。
  晚上7点半,一块黄色的车辆残片被挖了出来。“是辆皮卡车!”我自言自语。
  旁边,一位50多岁的大叔闻言,说了一句:“是一辆清障车。”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他说:“那是我儿子的车。”
  我愣了好半天。原来,地震发生后,大叔的儿子失联了,他四处打听,终于知道儿子可能被困在联合村大桥。
  我很惊讶,救援队跨越重重困难才能抵达的地方,大叔居然进来了。我告诉他,还有生命迹象,希望有奇迹。他点点头说,谢谢。
  晚上8点,天空下起了雨,天色越来越暗,灯光却越来越多。公安、消防、医生……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充满期待,有一种随时准备奋不顾身冲锋的感觉。
  凉山救援队的警犬“十五”感冒了,但在大桥上,它坐得端端正正,随时等待召唤。
  大叔安静地靠在桥一侧,默默注视着儿子车辆的方向。他突然走过来,问我情况咋样?我说可能还要等一会儿。他说好,转过头,又开始凝望挖掘处。我也没再问他什么,只是拍了一张他的背影。
  临近晚上9点,救援前方有人大声喊拿撬棍!一名救援人员拿着撬棍奔跑而去。
  晚上9点10分,大家的心都紧了。远远看着十几个救援人员,用担架抬出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问情况,救援人员列队两排,肃立默哀……
  一刹那,现场十分安静,只有石头落下声、大渡河水声。我看见大家低着头,默默往回走。
  灯一盏一盏地灭了,车一辆一辆开走了,我环顾四周,没看到大叔。我眼睛有点发烫,大脑一片空白,收拾好设备准备和同事返回。
  走到桥中央,我突然又看到了大叔,他独自站在那里,儿子躺在脚边。大叔没有哭,他摸出电话,打给妻子:“人找到了,死了。”
  他语气平静,但是声音比之前和我聊天时小了很多。我转过头,不住地抹眼泪。

小嘉懿和妈妈,与我和妈妈 记者 王祥龙

  9月6日中午,经历多次失败尝试后,通往甘孜州泸定县磨西镇共和村的救援索道终于架好了。4岁男孩小嘉懿,成为“水中孤村”共和村第一个乘溜索被救出的人。地震发生后,被困在共和村的超过1000人。
  小嘉懿从溜索下来,我的镜头跟着他。他的妈妈拎着外套,也跌跌撞撞朝孩子跑去。她蹲下身子,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哭了起来,并问孩子“害不害怕?”“不害怕呀!”小嘉懿回答道。
  看到眼前一幕,我的鼻子酸了,感觉眼泪快流出来了。我忍了又忍,直到把这一幕拍完。
  为什么我的感触如此深?不仅是因为我有孩子,还因为14年前,在“5·12”汶川地震中,我和妈妈也有类似经历。
  大概是“5·12”汶川地震发生后半个月,有传言绵竹市清平山中的堰塞湖即将溃坝,会有洪水把家淹没。
  院子里的女人们做了决定,包括我妈妈,把家中值钱家当用麻布口袋装好,捆在一起,然后用房屋垮塌的砖石压在口袋上,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家当不被洪水冲走。
  收拾妥当,妈妈把我叫到身边,拿出家里存折。妈妈说:“娃儿,这里面有几万块钱,你拿着,你会游泳,活下来几率更高。如果安全躲过洪水,你就去山西找爸爸,不要管妈妈……”
  从小到大,爸爸长年在外地务工,是妈妈一直照顾我。听完妈妈说的话,15岁的我抱着妈妈,两人号啕大哭。我说:“不,咋可能不管你,我哪里都不去。”
  最终,洪水没有来。
  9月6日下午,在磨西镇安置点,小嘉懿一家领到了帐篷,一家人将暂时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没有哭声,只有满眼泪水 见习记者冷宇

  9月6日下午1点过,震后第25小时,我抵达雅安市石棉县城。
  救援车辆在街上来回穿梭,直升机在头顶飞来飞去,县城外的乡镇和村子里,情况不大好。
  下午4点半,在石棉县人民医院,我见到了第一个采访对象——一位地震时被砸伤的男人,他是从石棉县王岗坪乡连夜转移出来的。王岗坪在哪里?他说,距县城大概40公里。距离震中泸定磨西镇约20公里。
  地震发生时,他再多跑一步,就可以从家中跑出来。但房子晃得很厉害,刚到门口,他没站稳,整个人仰过去,背砸在门口椅子上,疼得厉害,左肩和腰部也骨折了。
  他本人没有更多故事。我多嘴问了一句:“你的家人和邻居们都好吗?”
  他没说话,只是用右手把口罩往上扯了扯。
  缓了一会,他还是断断续续地跟我说了。原来,包括亲眼目睹和听说的,他有3位邻居在地震中遇难,有老有小。他说,在乡卫生院,邻居家一个2岁多的小女孩,地震中受伤,后抢救无效离世。
  说到小女孩,他把口罩上沿扯到眼睛处,擦着眼泪。没有哭声,也没有豆大的泪珠,但泪水不停在他眼里蓄满,又一点点被他擦掉。
  我也不再说话。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小生命,转眼就永远离开,任谁也难以接受……
  等了一阵,我掏出纸巾,递给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真的,没什么用。我甚至觉得,“一切会好起来”的话,有些漠视他的悲伤。
  震后72小时,那个中午,看到一句话,“四川朋友,好好生活”,我没绷住,也哭了。

地震后,他背着妻子走了一夜 记者 王越欣

  9月7日,在雅安市人民医院,我采访到了甘孜州泸定县得妥镇湾东村44岁的村民沙布马哈。地震发生后,他们夫妻俩因受伤被直升机转运就医。
  见到沙布马哈时,他正在医院7楼的神经外科治疗,妻子大尔么受伤较重,在楼下心胸外科治疗。
  沙布马哈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他额骨骨折,身上多发软组织损伤,但好在伤情并不是很重。护士说,“他的伤,是为了救妻子造成的。”
  地震发生时,沙布马哈和妻子正准备前往离家3公里外的地里收玉米。走在前面的妻子不幸被滚石和倒下的树木砸伤。
  “整座山都在垮塌,到处都是飞石,太吓人了!”沙布马哈没有躲避,第一时间跑去救妻子,不幸被飞石砸伤。随后,他扶着昏迷的妻子躲到一个小山包后,看着山上的石头从眼前不停“飞过”。
  沙布马哈说,真正让他感到绝望的,是他背着妻子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求援,但走到天黑都没能找到人。
  “我的头被砸中,血流了一脸,实在背不动了,后来还好遇到了侄子,他帮我背了一段路。”沙布马哈说,当晚,他们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但没有食物和水,他心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死也要死在一起。”
  第二天,三人终于遇到了村里的其他村民,得知村里设立了临时安置点,于是前往会合。再后来,他们被直升机转运就医。
  听完,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只安慰了他一句:“人平安就好。”
  但好像这句安慰有些“多余”,因为沙布马哈的乐观坚强超出了我的想象。这次地震,他家房屋全垮了,养的10余头猪也不知情况如何。
  “我安慰老婆,怕什么,现在政策这么好,只要人活着,总会有出路!”沙布马哈说。
  大叔的地方口音很重,我有些听不懂,全靠一旁的医护人员帮忙翻译。每当看到医护人员帮忙翻译后,他都会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的普通话不太好。”
  多么朴实而又善良的人!在那一刻,我有些想哭,多么希望:以后灾难不再,事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