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八节刚过,冬风如约而至,呼呼地刮个不停。
六年未曾见面的表弟阿耀,电话里跟我说要回老家耍几天。我心想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可离团年还有些时日吧。阿耀说第二天就到,我有些吃惊,顿了顿说好,刚好老家在举办豆花节,回来得正是时候。
阿耀是姨娘的独子。姨娘是土生土长的顺城人。用我们的土话讲就是,生在一个土湾子,喝在一池水湾子,活在一城顺湾子。听母亲讲,姨娘从小就机灵,人也长得水灵。读书厉害,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后来嫁给了当地的富商。都说她苗好,命也好。
可好景不长,在阿耀 20岁的时候,姨父便因车祸撒手而去。偌大的公司留给姨娘打理。不过好在她脑子灵光,大学学的管理专业,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她在当地也算响当当的人物。前些年,公司的接力棒顺利交到了阿耀手里,姨娘则退居二线。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我就接到阿耀的电话:“川哥,下楼吧,我到了。”
走出电梯,我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大厅的阿耀。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身穿花色暗纹水貂衣,里面套着一件V领蓝色毛衫,裤子是宽大的灯笼裤,脚穿运动鞋。
阿耀的旁边还站着一位清瘦的哥们儿。我和阿耀简单寒暄之后,阿耀跟我介绍:“这是我的司机熊猫,也是咱老乡。”我和熊猫握手,却发现他眼睛略微红肿,一副熬了夜的样子。
我问阿耀:“你们昨天通宵开车回来的?那你们要不先去休息?”阿耀听后直摇头,他叫熊猫先去酒店休息,自己坐着我的车到了豆花节现场。
活动现场热闹非凡。“书香顺城”千人诵读、“璀璨星空”打铁花展演、“豆花的一生”研学之旅、“豆花之城”特色美食体验等缤纷呈现。
阿耀眼睛在豆花展的摊位上来回游离,像是在寻找什么,但又没找到,眼神有些失落。
晚饭几杯白酒下肚,阿耀说出了心里话:“我妈最近突然病重,说想吃老家的豆花。”我有些惊愕,前段时间姨娘和母亲视频通话看上去都挺好的,便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阿耀叹气说:“医院也没查出原因,只说她想吃啥就吃啥。今天我在现场找了个遍,也没看到一家叫周三的豆花。”我端着剩下的半杯酒,对阿耀说:“我知道周三在哪儿,干了早点睡。”
凌晨五点过,我领着阿耀去了郊外。村路尽头的一处瓦舍藏在白雾里,隐约看到有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光着膀子推着石磨。这便是周三。
阿耀急匆匆就冲上去递烟。周三不理,继续推着石磨。阿耀瞧他不说话,急得准备帮忙。我连忙上前阻止,递上竹凳,陪阿耀在一旁等候。
周三见状缓缓说道:“每一碗豆花都来之不易。从秋种到春收,得经过180天的精心照料才能成豆。饱满的大豆,需泉水浸、石碾磨、文火煮、棉布沥、卤水点等十余道流程,每个环节都至关重要。心急喝不了豆浆,更做不出豆花。”
随后的五六个小时,阿耀像个学生一样,看着周三陷入沉思。晌午,阿耀打包好豆花,向周三道谢后匆匆离去。
神奇的是,姨娘吃了豆花便痊愈了。我向母亲夸赞周三的豆花能治百病。
母亲笑着说:“那是你姨娘装病,说阿耀性子急,年轻走得太顺,怕走弯路。所以才出此主意。”
今年的豆花节,阿耀和姨娘都回来了。阿耀不穿貂衣了,远远望去,他像一粒脱去枯壳的大豆,举手投足间愈加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