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浣花溪-
A12浣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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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伯的雪兔子

  

□张军霞

  春节前的一天,夜里下了雪。早晨,我走路去上班。走过好几个小区,到处都是大人带着孩子在堆雪人,欢笑声似乎让空气都变暖了。雪人的形状大同小异,多数都长着用红萝卜做成的鼻子,虽然样子也很可爱,我却总觉得缺少了生机。在这样的下雪天,我格外怀念二伯的雪兔子。
  二伯住在我家隔壁,他一辈子没成家,无儿无女,听说他之前倒是过继了哥哥家的一个男孩过来,二伯对男孩视如己出,疼爱有加,他的老房子里一度也充满了欢声笑语。后来,那男孩长大去了外地安家,二伯留在老屋,继续靠养兔子换来的钱度日。
  那时,我们小孩子放了学,都喜欢到二伯家去玩。他家的院子不大,除了留出一条过道,其他的地方全盖起了兔子窝,里面常年住着几十只大大小小的兔子。兔子的种类和颜色也不一样,多数是白色、黑色、灰色,也有的是灰白色、灰褐色、黄灰色、浅土黄,还有夹花的。二伯的院子里永远堆满了草,夏天是新鲜的青草,冬天是晒过之后的干草,我们拿起草伸到笼子里逗兔子玩。二伯看见了从来不恼,只是呵呵地笑。有时,他正好有闲,还会教我们用草编出毛茸茸的草兔子。
  不过,我们最盼望的还是冬天下雪。因为二伯会在院子里堆满各种形状的雪兔子。雪后的早晨,我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往二伯家跑。二伯起得真早啊,院子里已经有了一堆的雪兔子。二伯养了一辈子的兔子,对这些小家伙们的习性、形态都了如指掌。他堆出的兔子连表情都是不一样的:有张着豁豁嘴开心大笑的雪兔子、有正在睡觉的雪兔子、有在吃胡萝卜的雪兔子、有正在奔跑的雪兔子,还有不知为什么生气、看起来愁眉苦脸的雪兔子……为了让兔子形象逼真,二伯不但给兔子们的眼睛涂上了不同的颜色,还给它们一一戴上了用一种细小的扫帚苗做成的胡子,让这些雪兔子看起来更萌了!
  看到我和小伙伴们来看雪兔子,二伯会兴致勃勃教我们如何用雪堆出兔子的身体,如何用雪球雕出它的脑袋和四肢。可惜的是,就算我们当中最手巧的人,堆出的雪兔子也不能跟二伯堆的相比,有时形状看起来差不多,细看却少了一种活力。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堆雪兔子的兴致,往往弄得衣袖里都是雪,鞋袜也都湿淋淋的。这时,二伯就会叫我们进屋烤火,给我们吃烤得热腾腾的红薯。我们的小手被雪冰得通红,握着一块烤红薯吃起来,心里美滋滋的。
  二伯养的兔子,每一只都有自己的名字:雪球、黑蛋、甜甜、丢丢、大米、笨笨……有一天,我看到他在喂草时,挨个亲热地呼唤着它们的名字。我忽然就明白了二伯堆的雪兔子为什么格外可爱,因为他简直把这些兔宝宝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啊。
  我上中学后去了镇上,冬天下雪的日子,再也看不到二伯的雪兔子了,每次看同学们在校园里热火朝天堆雪人,我总是觉得怅然若失。
  有一年春节,正巧在除夕那一天下了大雪。母亲蒸了一锅粘豆包,让我给二伯送几个过去。雪已经停了,清冷的夜空里挂着一轮明月,我推开二伯家的大门,看到他正在院子里堆雪兔子,已经堆了好几只。让我感觉奇怪的是,院子里的兔窝都不见了。我惊讶地问:“二伯,兔子都去哪里了?”二伯的嗓音嘶哑,像患了重感冒似的:“都卖了……”
  春节后,二伯的老房子挂上了锁,从此再也没有开过。我这才听母亲说,二伯秋天割草时摔了一跤,他的侄子怕他再出意外,毕竟也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就让他住到养老院去了。
  此后每年的下雪天,我都会回忆起冬夜的月光下,二伯堆起的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雪兔子。
  我再也没有看到过那样好看的雪兔子。
  我也再没看到过二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