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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漂泊异乡 贫病之际寄书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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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漂泊异乡 贫病之际寄书恩师

今日绵阳三台县琴泉寺。

李白像(马睿临)

  

□马睿

  唐玄宗开元十四年(726年)秋,李白漫游吴会(浙江绍兴别称)后回到扬州,囊中黄金散尽,却功业无成,加之心情郁闷,遂生了一场大病。贫病之际,李白尤为思念自己的恩师——赵蕤(ruí),便写下了《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这首诗寄往蜀中,抒发思乡之情:我是一名飘零异乡之客,如同吴会一片飘然无依的浮云。光阴似箭,却功业无成。我的理想正在动摇,病情日甚一日。古琴藏于空匣无人弹奏,长剑挂在空壁无所可用。楚囚钟仪奏乐歌吟皆用楚音,心怀楚地。越人庄舄富贵不忘家乡,病中仍是越声。京城远在天外,故乡远隔万里。我早上忆起司马相如的琴台,夜晚梦见扬子云的故宅。旅途之情此时刚刚了结,秋气肃杀恰是万物凋落之时。风吹入松林下而更显清冷,霜露出于草间而更显惨白。故人无法相见,幽幽长梦向谁人诉说?委托西飞的鸿雁捎封书信予你,以慰我心中的离乡之痛。


满腹经纶
认为自己是当宰相的料

  一个人欲有所作为,必须先搞明白三件事:能干什么?该干什么?怎么去干?
  所谓“能干什么”,就是要先掂量自己的分量,对自身的优势和缺陷有科学的衡量,对自己所能调动或利用的资源有精准的估判。
  每个人所擅长的领域是不同的,具体到李白,他的优势是家境富裕、智商极高、刻苦认真、满腹经纶、出口成章、下笔如神、风趣幽默;他的缺陷是出身微贱、情商一般、口无遮拦、嗜酒如命、人缘糟糕。基于此,他最该干的事是写诗,而不是从政。但遗憾的是,李白一辈子都觉得自己是当宰相的料,直到临终都对此念念不忘。纵观李白一生,他似乎只提出过一次自己的政治主张:建议唐肃宗迁都金陵(《为宋中丞请都金陵表》)。
  客观地讲,该主张不仅毫无用处,甚至是抱薪救火,绝对是大错特错。除此之外,他在《赠清漳明府侄聿》和《任城县厅壁记》等文章中所描绘的场景也仅仅是对儒家“小康”“大同”理论的具体化,皆系政治理想,而非政治主张。
  至于“怎么去做”,李白在《表》中只是大肆渲染金陵的富饶和繁华,追述了金陵曾经作为都城的众多历史和地理知识,丝毫未提及迁都的步骤、线路、责任人员和注意事项,根本没考虑迁都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从何而来,通篇完全是在自说自话,一厢情愿。
  综上所述,李白连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怎么去做?”这三个问题都还没搞明白就想从政,既幼稚可笑又可怜可悲。为什么李白在政治上如此幼稚呢?笔者认为,这与他青年时代的师父赵蕤有关。


志向远大
却没有从政经验屡战屡败

  据史料记载:赵蕤字太宾,又字云卿,号东岩子。始祖赵万定,系汉代大儒赵宾之后。生于盐亭县两河镇赵家坝村,在金鸡镇筑有别业(清代盐亭东关书院旧址)。青年时于三台县九曲河濯笔溪读书,后隐居于梓州郪县长平山安昌岩(今四川三台县琴泉寺北坝千佛洞左侧赵岩洞),过着抚琴弄鹤、漱石枕流、乐在其中的生活。
  赵蕤任侠有气,善为纵横学。博学韬矜,长于经世。夫妻俱有节操,曾受到益州(今四川)大都督府长史苏颋的举荐,但他好学不仕,屡征不起。赵蕤学识渊博,他博考六经、诸家异同之旨,乱离中未曾释卷,著有《长短经》《关朗易传注》《相术》《嫘祖圣地碑》等。
  唐玄宗开元六年(718年)至开元八年(720年),李白曾拜其为师,从学岁余,在其门下学习文史、剑术、相术和王霸之学。
  唐肃宗至德二年(757年),赵蕤因受人谗言,死于狱中(赵蕤《长短经·自序》、苏颋《荐西蜀人才书》)。
  赵蕤的代表作是《长短经》(又名《儒门经济长短经》《长短要术》《反经》),共十卷六十三篇(现存南宋杭州净戒院刊本,共九卷六十四篇),这是一本讲授纵横谋略之书,其写作目的是“大旨在乎宁固根蒂,革易时弊。兴亡治乱,具载诸篇,为沿袭之远图,作经济之至道,非欲矫世誇俗,希声慕名,辄露见闻,逗机来者。凡厥有位,幸望详焉”(赵蕤《儒门经济长短经序》)。
  赵蕤是以纵横思想为主的杂家,他主张治理国家应“明版籍、审什伍、限夫田、定刑名、立君长、急农桑、去末作、敦学敩(xiào )、核才艺、简精悍、备武备、严禁令、信赏罚、纠游戏、察苛尅(kēi),此十五者,虽圣人复起,必此言也”(赵蕤《长短经》卷一《政体》)。
  按理说,既然李白师从于这样的高人,就应该精通政治才对,那为什么他一生在官场上总是屡战屡败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学”和“用”是两回事。
  赵蕤一辈子没当过官(屡征不起),只有理论知识,没有实践经验。他所懂得的“政治”全是书本上的历史故事,对于政治只有感性认识,没有理性认识。这就好比赵蕤虽然读了不少游泳学教材,却从没下过水。但他写过一本“游泳技巧”,市场大卖,好评如潮,故而在游泳界名气很大。
  李白慕名而来,赵蕤便站在岸上教他游泳。可想而知,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学生,又焉能不频频呛水最终溺死波涛?
  赵蕤是个正人君子,加之又没在官场待过,未必懂得官场上的厚黑学。即使他知道一些史书上记载的下三滥招数,肯定也不屑于传授给李白。李白向他所学的政治肯定都是“忠君爱民、勤政廉洁、遵纪守法、轻徭薄赋、除暴安良”之类的正面知识,而对于如何贿上司、赂太监、媚宫女、结权贵之类的负面知识恐怕知之甚少。
  李白想在朝堂上谋个一官半职,首先得去京城寻找平台。游走于权贵之府,出入于公卿之门。去国子监、翰林院、詹事府这样的皇家学术大舞台,才是开宗立派的捷径。李白在郪县这样的小地方跟着赵蕤学纵横术,即便不是缘木求鱼也会事倍功半,不知要熬到猴年马月才有出头之日。后来,李白就曾感叹:“秀色空绝世,馨香谁为传……结根未所得,愿讬华池边”(《古风五十九首·其二十六(碧荷生幽泉)》)。
  所以说,李白找错了老师!赵蕤自己都没从过政,教出来的学生又岂会精通政治。
  李白真要想学政治,应该先去昌隆县衙、绵州府衙甚至益州大都督府衙当几年“实习生”,先熟悉官府运转的流程,继而建立人脉、开拓视野,然后大彻大悟,将自己领悟到的升官用权之术运用到极致。使自己荣登相位,待建功立业后再归隐山林,就如历史上的张良、范蠡、李泌。


寄书恩师
希望走出人生迷雾区

  其实,最合适给李白当老师的人不是赵蕤,而是苏颋。
  苏颋祖上好几代都是大官,他父亲苏环是唐中宗时的尚书右仆射(宰相)、祖父苏亶是唐太宗时的台州刺史、曾祖苏夔是隋朝的鸿胪卿、高祖苏威是隋朝的尚书右仆射(刘昫《旧唐书》卷八八《苏环传》)。
  苏氏一门五代仕宦,苏颋本人也当过同紫微黄门平章事(宰相),这就好比苏家祖上好几代都是世界游泳锦标赛冠军,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加之苏颋对李白的印象也挺不错,随随便便点拨一下也够李白受用不尽了。
  唐玄宗开元十四年(726年)秋,李白漫游吴会后回到扬州,囊中黄金散尽却功业无成,加之心情郁闷,遂生了一场大病。
  值此贫病之际,李白尤为思念自己的恩师——赵蕤,便写下了《淮南卧病书怀,寄蜀中赵征君蕤》一诗寄往蜀中。
  那么,李白为什么不给别人写信,偏偏要给赵蕤写信呢?
  因为人活一世,总会遇到理想动摇的时候。在这种时候,便格外渴望一位精神导师带领自己走出人生迷雾区。也许只是一次轻轻地点拨,面前便是一片明朗的天。人在遭遇疾病或危难时获得的庇护是珍贵的,其影响往往是终生。精神导师的帮助往往能击中人最柔弱的内心,因此而感恩不已。
  李白不是神,他也有七情六欲,自然也会有脆弱或者悲伤的时候。在这种时候,当李白在仕途屡屡碰壁,精神上感到无限孤独而忧伤之际,赵蕤便显得特别重要。
  这是因为,在李白看来,赵蕤永远不会伤害自己,只会给自己思想上的指引。在李白的心里,赵蕤更像一位完美无缺虚幻的神,尽管围绕着赵蕤身上的光环有时只是李白的一种想象和虚化作用。
  从李白的生平来看,赵蕤对他的影响(也可以说是误导)是空前绝后的。后来,李白还做过一首《送赵云卿》,依旧幻想着“如逢渭川猎,犹可帝王师”。可见他的宰相之志,至死不悟。正是赵蕤对李白空前绝后的影响,酿成了李白毕生对政治、官场、社会和人性的认知障碍。
  作为隐士来说,赵蕤是一个功成名就的人物(玄宗屡征不起,术数名满蜀中),李白觉得赵蕤在思想上比自己更有定力、更成熟(李白稍微隐居时间长一点儿便要发牢骚)。这时候,只有赵蕤能让浮躁、孤独和脆弱的李白感到安慰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