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萨摩耶圈养的天台。 杨峰摄

　　一对年轻夫妇租房时，在天台发现两只无人照看的萨摩耶，便决定救助喂养，并在搬家时将其带离。不料却被随后出现的狗主人报警，在归还狗狗并赔偿5000元后，这对夫妇依然被提起公诉，随后被广州市增城区法院一审判决犯盗窃罪。两人不服判决上诉后，广州中院以“原判决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裁定撤销一审判决，发回重审。
　　案发至今两年多，“盗窃”的罪名在这对年轻夫妇马国连（化名）和贺洁（化名）的生活里掀起波澜。马国连本在复习“考公”，被迫中断；贺洁是一名公务员，因此被停发工资。他们希望案件重审能带来转变，“喂养和带走萨摩耶是爱心救助，而不是盗窃去变卖。我们没有罪。”

救狗

　　2019年7月，因工作需要，马国连夫妇在广州市增城区周园小区一居民楼六楼的复式房租住。这栋楼7楼楼顶的南面天台与隔壁楼栋北面天台相连，中间隔着不到一米高的矮墙。随房东到达出租屋的天台，两只蜷缩在角落里的萨摩耶犬引起马国连夫妇的注意：小狗瘦骨嶙峋，原本洁白的毛发沾满污物，地面满是粪便、蟑螂和泡沫饭盒，一股难闻的腐臭味扑鼻而来。
　　两只狗没有拴绳，身边也没有狗笼。房东和保安告诉马国连夫妇，不知道狗主人是谁。小区保安黄某忠在接受封面新闻采访时证实了这一说法，他此前不知道有人在楼顶养狗，见过不同的人遛这两只狗，但不知道狗主人是谁。
　　马国连推断，这应该是被遗弃的流浪狗，遂决定先救下它们。马国连从小对猫狗钟爱有加，2017年大学毕业后开始养宠物，最“热闹”的时候家里有一只金毛犬和四只猫咪。马国连夫妇悉心照顾着两只萨摩耶，从宠物医院买药给它们治病，前后花了5000多元。
　　2021年春天，房东计划将房子改作他用，马国连的新房也在此时完成装修。他们计划在2月底搬家，但心里放不下这两只萨摩耶：新房子没有空间容下它们。贺洁的同事彭琳（化名）曾来出租屋玩过几次，见过这两只萨摩耶。她家在农村有一片空地，可以让萨摩耶生活，遂答应贺洁帮忙养一段时间。
　　2021年3月1日凌晨，马国连夫妇搬家时把两只萨摩耶带走。小区的监控录像拍下了这一幕：当天1时34分许，马国连下楼将车开到楼栋楼梯口前，从车上拿出一张汽车遮阳纸，走进楼梯，随后妻子贺洁一同从楼梯口出来，带了东西上车，从车辆挡风玻璃可见有一只白色小狗。1时41分许，贺洁从车尾箱拿了一张纸板走进楼梯口，随后马国连用纸板遮挡牵了一只白色小狗上车。
　　马国连说，当时拿纸板是因为萨摩耶身上沾满粪便，想垫一下，而非故意遮挡。

“偷狗”

　　把萨摩耶带走几天后，一名自称是狗主人的男子联系马国连夫妇，说自己的狗丢了。马国连没有当真。他称，当时向对方询问狗的情况，对方没有提供相关证据，也就没在意。
　　几天后，马国连夫妇接到当地派出所的消息，有人报案称丢了狗，他们有作案嫌疑。报警的正是两只萨摩耶犬的主人刘某威。他在2022年5月出具的情况说明中提到，2021年3月1日晚，他发现自己圈养在天台上的狗狗不见了，通过监控发现被马国连夫妇带走了。因为此前双方没有联系，他通过管理员加了贺洁的微信，但对方不承认带走了狗。因为交谈很不愉快，他在3月4日报了警。
　　刘某威在情况说明中称，这两只萨摩耶是他于2017年3月花3500元购买的，养大后放在603号房，即马国连夫妇租住房屋的顶层天台圈养。大概在2019年7月，他发现有人投喂这两只狗，天台也被打扫得很干净，后来得知是马国连夫妇经常照顾这两只狗。
　　“我很少打开通向602天台的侧门，也基本上没和603的租客打招呼。我依稀记得有一次见一女子投喂狗食，我还提醒她要注意安全，不要被狗咬到，但我当时并没有告诉她，我就是狗的主人。”刘某威在情况说明中这样写道。
　　2021年3月17日，马国连夫妇被公安机关传唤到案。在派出所调解下，他们将两只萨摩耶归还刘某威，并赔偿了对方5000元。尽管刘某威写下谅解书，称不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但此案却被作为公诉案件处理。同年8月，广州市增城区人民检察院指控贺洁涉嫌盗窃罪，向增城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公诉机关指控，2021年3月1日凌晨1时许，贺洁、马国连在广州市增城区周园小区一栋七楼天台，盗窃刘某威饲养的两只萨摩耶犬（经鉴定，共价值人民币3500元），后逃离现场。3月17日，两人经公安机关传唤到案，将两只萨摩耶犬归还被害人，赔偿刘某威人民币5000元，并取得谅解。
　　一审判决书显示，贺洁和马国连否认控罪。2022年5月19日，广州市增城区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贺洁和马国连无视国家法律，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盗窃他人财物，数额较大，其行为均已构成盗窃罪。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贺洁、马国连犯盗窃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罪名成立，该院予以支持。判决马国连夫妇犯盗窃罪，判处拘役四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二千元。

等重审

　　“我们没有罪。”马国连说，接过一审判决书那一刻，他险些情绪崩溃。在他看来，救助萨摩耶的初衷是好心，而非盗窃去变卖，他们还倒贴了很多钱去照顾两只狗。随后，夫妇俩提出上诉。
　　2022年11月7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出具刑事裁定书。法院认为，原判决认定事实不清、证据不足，裁定撤销原判决，发回增城区人民法院重审。
　　事发至今两年多，打官司、请律师，花费了马国连夫妇不少的精力和积蓄。而最让他们难以接受的是，“盗窃”的罪名给生活带来的影响。贺洁大学毕业后在广州当公务员，原本拥有稳定的收入。一审判定她犯盗窃罪后，单位领导找她谈话，停发了工资，每个月仅发放1800元的生活费。“我们不后悔去救了这两只狗。”贺洁说不后悔救助了两只狗，后悔的是救助行为存在瑕疵。
　　等待重审，让贺洁感觉日子变得漫长，“无论我们这个案件最后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希望通过这个事，给社会上更多公益救助的群体提个醒，救助也需要注重方式和方法。”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林珏瑶 杨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