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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最著名的七律诗:发思古之情,抒报国无门之忧愤

黄鹤楼夜景。图据黄鹤楼景区官网

今日南京瓦官寺。图据扬子晚报官微

武汉鹦鹉洲长江大桥。图据湖北日报客户端

李白像(马睿临)

  

□马睿

  唐玄宗天宝六载(747年),李白漫游金陵(今江苏南京),登上了当地名胜凤凰台,写下了这首他一生最著名的七律:凤凰台上曾经有凤凰遨游,凤去台空只有江水东流。吴宫遗址的芳草长满了荒凉小径,晋代的王侯将相已成为一堆堆坟丘。三山在云雾中隐现如落青天外,长江水被白鹭洲分成两半。总有奸臣当道,犹如浮云遮日。举头望不见长安,心中常怀着忧愁。


历史悠久
金陵凤凰台充满传奇

  金陵凤凰台的来历十分神奇,据史料记载,南朝刘宋元嘉十四年(437年)三月丙申,有神鸟降落在秣陵(今江苏南京市江宁区)百姓王顗(yǐ)果园的李树上,“文彩五色”,状如孔雀。音声协和,众鸟群集。时人谓之“凤凰”。乃筑台于山椒,因名“凤凰台”。起台于山,称为“凤台山”。扬州刺史、彭城王刘义康听说后,下令将该鸟所集的“永昌里”改为“凤皇里”(沈约《宋书》卷二八《符瑞志中》、乐史《太平寰宇记》)。
  据清同治版《上(元)江(宁)两县志》记载:凤凰山在南京城聚宝门内西南隅,今花盝冈地。有凰游寺,本瓦官寺故址。晋哀帝时(361年-365年)移陶官于淮水北,遂以南岸陶地施为“瓦官寺”。南朝梁时(502年-557年)建瓦官阁,高二百四十尺,大江前环,平畴远映,冈隆谷洼,登眺最胜。高阁临江,故李白《横江词》有“白浪高于瓦官阁”的名句。到中晚唐时(755年-907年),凤凰台逐渐荒废。李群玉在《秣陵怀古》诗中就说:“龙虎势衰佳气歇,凤凰名在故台空。”南唐时(937年-975年),改为“升元寺”,阁为“升元阁”。
  宋太祖开宝九年(976年),宋将潘美率军攻入金陵,升元寺毁于战火。宋太宗太平兴国五年(980年),复建为“崇胜戒坛院”。明初(1368年)寺庙荒废,一半成为魏公园,一半改为骁骑仓。明神宗万历十九年(1591年),有僧人筹募资金,在此地重建殿宇复创刹寺。寺内有老桂古干槎桠,因取名“丛桂庵”,焦竑(晚明思想家、文献考据家、藏书家)改曰“凤游”。
  凤游寺之南有“集庆庵”,嘉靖时(1522年-1566年)皇帝下诏拆毁私建的庙庵,僧人将集庆庵改为“瓦官”,才得以幸免,故山上有“上瓦官寺”,平地有“下瓦官寺。”据方志所记,可知凤凰台在瓦官阁之上,台与阁都在今花露(盝)岗之地。与李白《登瓦官阁》诗所说“钟山对北户,淮水入南荣……门馀阊阖字,楼识凤凰名”正相吻合。
  1964年,当地创办“凤游寺职业学校”,尚有石碑刻“凤游寺”三字。寺内西侧有小厢房三四间,后来在其侧盖教学楼。可知学校教学楼侧为凤游寺遗址,也就是瓦官阁遗址,所以附近的小巷名“瓦官寺巷”。“下瓦官寺”在凤游寺南(今南京市印染厂内),凤游寺才是真正的“瓦官寺”,即“上瓦官寺”。凤凰台遗址在距离凤游寺不远的山岗上,即南京市四十三中学(今南京市文枢初级中学凤凰台校区)操场的指挥台附近(林东海《太白游踪探胜》第155-156页)。


登凤凰台
写下传颂千古的七律

  李白能写出这首七律之冠,还得感谢沈佺期和崔颢。唐玄宗即位时(712年),大诗人、中书舍人沈佺期创作了一首歌功颂德的应制诗——《龙池篇》:“龙池跃龙龙已飞,龙德先天天不违。池开天汉分黄道,龙向天门入紫微。邸第楼台多气色,君王凫雁有光辉。为报寰中百川水,来朝此地莫东归。”同为诗人的监察御史崔颢读后十分喜爱,却又不服气,于是便写了一首《雁门胡人歌》:“高山代郡东接燕,雁门胡人家近边。解放胡鹰逐塞鸟,能将代马猎秋田。山头野火寒多烧,雨里孤峰湿作烟。闻道辽西无斗战,时时醉向酒家眠。”试图超越沈佺期。
  崔颢写完后,自觉尚未超越沈诗,心里仍不满意。之后他又写下一首《黄鹤楼》:“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写完此诗,他方才罢休(田艺蘅《留青日札》卷五《谈诗初编》)。后来,人们便将崔颢此诗题写在黄鹤楼上,供游客观赏。
  一天,李白登临黄鹤楼。当他兴致盎然,正欲题诗之际,突然抬头看见崔颢之诗,顿时没了灵感,不得不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引李畋《该闻录》)。李白对此耿耿于怀,一直到他登临金陵凤凰台,写出《登金陵凤凰台》,才算罢休。在后人眼里,与崔颢《黄鹤楼》和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相比,沈佺期的《龙池篇》不过是一首乡野俚曲而已(赵宧光《诗原》)。
  唐肃宗上元元年(760年),60岁的李白被长流夜郎,行至武汉鹦鹉洲,又作了一首《鹦鹉洲》。鹦鹉洲相传是因东汉末年,文学家祢衡在江夏太守黄祖的长子黄射大会宾客时,即席挥笔写就一篇“锵锵戛金玉,句句欲飞鸣”的《鹦鹉赋》而得名。后祢衡被黄祖杀害,亦葬于此洲上。李白行到此处,联想祢衡的遭遇,在《鹦鹉洲》一诗中写道: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夹桃花锦浪生。迁客此时徒极目,长洲孤月向谁明?这首《鹦鹉洲》也是李白仿效崔颢之作而作(方回《瀛奎律髓》卷一),说明他一直到晚年仍未放弃与崔颢一较高低的念头(周相录《一场诗坛公案与一个诗学命题——崔颢<黄鹤楼>及其相关诗歌综论》)。这段史料,完全符合李白永不服输的性格。


气韵高古
把历史与神话巧妙融合

  后世对崔、李二诗的水平高低评价不一,有的认为崔胜于李,有的认为李胜于崔,还有的则认为不分伯仲。久而久之,遂成为诗坛聚讼千古的公案。“二诗优劣,不好枉谈,然二诗意旨却是不同的。崔诗旨在怀乡,而李诗却旨在忧国。崔诗写于开元盛世,而李诗却作于安史之乱前。其时玄宗昏庸,小人当政,大唐之危机日益显露。太白虽身处江湖,却心悬魏阙,登台远眺,西望长安,不禁忧从心来,而作是诗”(葛景春《李白诗选——中华经典指掌文库》第118页)。
  更有意思的是,故事还有一个有趣的后续:李白写完《登金陵凤凰台》后,一位禅僧作了一偈:“一拳搥(chuí)碎黄鹤楼,一脚踢翻鹦鹉洲。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旁边一位游僧接着吟道:“有意气时意气消,不风流处也风流。”又有一僧云:“酒逢知己,艺压当行”(杨慎《升庵集》卷十六“搥碎黄鹤楼”条)。对诗人而言,诗不如人是最大的耻辱。故而崔颢、李白才会频频写出佳作,以求压倒前贤。毫无疑问,“三僧作偈”明显是后人根据李白《江夏赠韦南陵冰》《醉后答丁十八以诗讥予搥碎黄鹤楼》二诗瞎编的,但却说明后人对崔颢、李白身上不甘示弱、努力学习、超越前贤的文学精神的敬佩。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凤凰是最吉祥的鸟。凤凰降世乃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君明臣贤之兆。而在文学作品中,凤凰也经常用来比喻志向高洁的贤人(屈原《涉江》、阮籍《咏怀诗·其七十九(林中有奇鸟)》)。李白当时正处在被“赐金放还”不久,面对国家的危机与仕途的坎坷,不免忧心忡忡。在诗中,他以凤凰台的景色起兴,把历史与神话巧妙融合,气韵高古,格调悠远。借吴晋的兴替衰亡,抒发报国无门的忧愤。感情深沉,声调激越,以虚对实,浑然天成,完美彰显了他以气夺人的艺术特色与融汇古今的绝世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