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三苏祠。新华社发
三苏祠内的苏宅古井。新华社发
夕照眉山东坡湖。向鑫 摄
三苏崛起于宋朝开国百年前后,从眉山走出,这既是一种历史的偶然,更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从乡土基因的角度而言,可谓眉山孕育了三苏。这包括眉山的钟灵毓秀、眉山自唐朝以来的移民文化;眉山淳朴崇古的文风世俗;眉山浓郁的诗书文化氛围;眉山苏氏家族的文化积累;还有苏轼母亲程夫人的知书识礼,成就了三苏。
宋代眉山,以其文化隆胜、文人辈出而闪耀于世,这当中,最耀眼的当属以苏轼为代表的“三苏”。唐宋八大家宋人占六席,其中四川、江西各分占三席。而四川三席全部集中在眉山。换言之,眉山三苏父子占据唐宋八大家中宋代部分的半壁,占据整个八大家的三分之一强,这种现象不仅在唐宋两朝绝无仅有,就是在整个中国历史上也难有匹敌。
眉山向来不是中心城市,何以一朝一地一家集中拥有如此璀璨的文化巨星,这是历史的偶然还是历史的必然?
眉山为古眉州治所。《舆地广记》对眉州有这样的记载:“眉州,秦属蜀郡,汉属犍为郡,晋宋皆因之。齐置齐通郡,梁及后周皆因之。隋开皇初,废齐通入眉山郡。唐武德二年,析嘉州置眉州。天宝元年,改为通义郡。后复为眉州。皇朝因之,统县四。”对眉山的历史沿革则如是说:“望,眉山县,本汉武阳县地,后分置齐通县,为齐通郡治。梁及后周皆因之。隋开皇初,郡废,改齐通曰广通。仁寿元年,改为通义。唐置眉州,皇朝太平兴国二年改为眉山。按西魏置眉州,隋置眉山郡,皆在今嘉州,其后州县之名迁于此耳。”
由上可知,眉州、眉山之名历史上屡有变迁。地名虽有迁变,但对于眉山这方江山形貌来说,则几乎未有太大变化。查阅相关资料可以看到,眉山自古就有“古之形胜地”的美誉,“山秀水清,通衢平直”(宋·祝穆《方舆胜览》),为“江山秀气所聚”(明·李贤等《明一统志》),“学者独盛,以诗书为业,以名节相尚”(《方舆胜览》),位于成都西南约80千米处,介于岷山、峨眉山之间,有所谓“峨眉揖于前,象耳镇于后。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之誉(清雍正《四川通志》)。岷江纵贯全境。眉山境内,岷江之边,在一片稻田、果园和菜园中涌起一座浅丘蟆颐山,因状如蟆颐而得名。“吾家蜀江上,江水绿如蓝”,这是苏轼对家乡的由衷赞美。
眉山为成都平原一颗闪亮的明珠,这里山清水秀,沃野千里,实乃风水宝地。大诗人陆游游览至此,不禁大发感叹:“蜿蜒回顾山有情,平铺十里江无声。孕奇蓄秀当此地,郁然千载诗书城。”
可见,千古眉山渥岷江之丰润,撷峨眉之灵气,钟灵毓秀,物华天宝。古云“一方水土育一方人”,生长在这样的人间胜地,诞生人杰才俊,当是迟早的事。
客观地说,三苏的出现,与眉山天然形胜的自然环境有不小的关系。眉山有山有水,有宽阔平畴的田野,有密如蛛网的沟渠,“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膏腴之地,滋养了眉山人的大器,峨眉的俊秀孕育了眉山人的灵气,北宋立国以来的“百年承平”带来了眉山经济社会的富庶繁盛。在这种天地人和的环境里,三苏的出现,可谓正当时。
对自己家乡的胜景,三苏赞不绝口,从中亦可以看到这种乡土基因的沾溉。苏轼对自己生长在长江上游颇多自豪:“我家江水初发源,宦游直送江入海。”他对峨眉山下的眉山相当认同:“我家峨眉阴,与子同一邦。”“我家岷蜀 最高峰,梦里犹惊翠扫空。”在苏轼作品中,用“岷峨”代指家乡,几乎成为一种习惯,岷峨二山都在眉山周边,同时,岷亦有岷江之意,故对于远游的苏轼来说,它们都应是远望家乡、思念家乡、赞美家乡的代名词。查苏轼诗文集,以“岷峨”一词出现的作品有十多首,如“岷峨天一方,云月在我侧”“岷峨家万里,投老得归无”。在《眉州远景楼记》中,苏轼曾这样饱含深情地遐想:“若夫登临览观之乐,山川风物之美,轼将归老于故丘,布衣幅巾,从邦君于其上,酒酣乐作,援笔而赋之,以颂黎侯之遗爱,尚未晚也。”
苏辙也有深厚的家乡情结,曾对回四川的老乡戴朝议说:“岷山招我早归来。”晚年时他曾颇多伤感地回忆道:“思家松菊荒三径,回首讴歌沸二天。”
苏洵对家乡也充满激情,有云:“岷山之阳土如腴,江水清滑多鲤鱼。”并声言:“古人居之富者众。”这种对家乡的认同与眷念,甚至可以从众多的“眉山苏轼”“眉山苏辙”的署名中得以窥见。
四川在历史上自西汉文翁帅蜀开始,文教始兴,俗称“文翁化蜀”。在文翁化蜀的影响下,蜀中学术文化有了很大的发展,相继出现了司马相如、扬雄等有全国影响的文化名人,以致“蜀学比于齐鲁”。诚如清雍正《四川通志》所云:“蜀虽僻处遐方,沐浴诗书之泽,熏陶礼乐之教,无不油然兴起。”
从汉迄唐,成都都是蜀文化的中心。在唐代,成都经济繁荣,社会发达,文化昌盛,享有“扬一益二”的美名。
而从唐、五代开始至宋,由中原向四川的移民运动,又大大推动了西蜀 (特别是眉山)文化的兴旺发达。这次移民运动,大约可分为4个阶段:
第一阶段为“安史之乱”时期。在长安沦陷前期,唐玄宗带着大批人马逃到成都。随着战争的继续,入蜀的人数愈来愈多,大诗人杜甫即是其中一个。他诗中有“二十一家同入蜀”之语。第二阶段是唐末黄巢起义期间,唐僖宗再度避蜀,大批文武大臣亦随之入川。第三阶段为五代时,因中原战乱,素有“天府之国”的西蜀成为一方避乱乐土。第四阶段为两宋之交。靖康之难,掀起一次北人徙蜀的高潮。
4次移民中,对宋代影响最大的是第二、三次,而在唐末五代移民中,眉州在四川各州中接纳移民最多。这些移民中较为著名的有眉山石氏、眉山孙氏、眉山家氏、眉山史氏、眉山程氏、眉山黄氏、彭山冯氏、彭山程氏、彭山师氏、青神陈氏、青神杜氏、青神史氏、青神贺氏、丹棱史氏、丹棱徐氏、丹棱杨氏(刘琳《唐宋之际北人迁蜀与四川文化的发展》)。
迁蜀的北人,大都是知识分子官宦世家,他们推崇的就是读书应试,因而,他们的加入,对推动眉山(眉州)的文化建设,营造浓厚的文化氛围具有重要的作用。
在唐末五代天下大乱的背景下,西蜀因为良好的自然与人文环境,成为广大中原氏族大家的避风港。这带来南北文化的联姻交融,必然促使文化的大繁荣大发展。
自然的形胜,加上人文气氛的营造,眉山已具备挑战文化名都成都的“资本”。事实上,宋代四川文化最发达的地区确实还是北人迁蜀最集中的成都平原和眉州地区。苏氏家族置身在这样的大环境中,特殊的文化生态孕育了特殊的文化巨人。如唐末避难迁蜀的洪雅(眉州属县)田氏文化名人田锡,就对西蜀后人三苏产生了影响。田锡文论强调自然,有云:“禀于天而工拙者,性也;感于物而驰骛者,情也。研《系辞》之大旨,极中庸之微言,道者任运用而自然者也。若使援毫之际,属思之时,以情合于性,以性合于道,如天地生于道也,万物生于天地也。随其运用而得性,任其方圆而寓理,亦犹微风动水,了无定文;太虚浮云,莫有常态,则文章之有声气也,不亦宜哉。”(宋·田锡《贻宋小著书》)
这一观点被苏洵继承,并对田锡“微风动水”的比喻有进一步的发挥。他有一篇《仲兄字文甫说》,颇有代表性:“且兄尝见夫水之与风乎?油然而行,渊然而留,淳洄汪洋,满而上浮者,是水也,而风实起之。蓬蓬然而发乎大空,不终日而行乎四方,荡乎其无形,飘乎其远来,既往而不知其迹之所存者,是风也,而水实形之。今夫风水之相遭乎大泽之陂也,纡余委蛇,蜿蜒沦涟,安而相推,怒而相凌,舒而如云,蹙而如鳞,疾而如驰,徐而如徊,揖让旋辟……回者如轮,萦者如带,直者如燧,奔者如焰,跳者如鹭,跃者如鲤,殊状异态,而风水之极观备矣!故曰:‘风行水上涣。’此亦天下之至文也。”
无独有偶,苏轼论文也受田锡影响,有云:“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苏轼《与谢民师推官书》)这段话已成为中国文论史上的经典之论。父子一脉相承的文论思想不是偶然的,它至少说明,在三苏成长的道路上,眉山特有的移民文化氛围和文化成果对三苏的影响是客观的。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