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有一条似乎走不到尽头的小巷,灰白的土墙上贴着一个歪歪的“油”字,悠悠的小巷,总飘着淡淡的油香。
外公常常带我走进小巷,去油坊找哑叔买油。走进巷口,一抬头,就会远远看见油坊门口那棵火红的柿子树,树上挂满了柿子,就像一盏盏灯笼。油坊院内,摆着一口大油缸,哑叔弯腰弓背,拿着葫芦瓢正倒着油。
哑叔倒油,那叫一个绝。先净手,再执瓢,迈着八字步,走到油缸前,一个轻柔的压腕,葫芦瓢里便盛满了油,也盛满了村里绵长的日子。手腕一扣,那“金黄”便从瓢掉进漏斗,再跌入油壶中。哑叔总会在倒油结束时,让那油瓢在空中多倾斜一会儿,尽管只是几滴,然而却滴入了邻里的心中,油香味从小院一直蔓延到小巷,蔓延至人心。
买油的人接过灌满“金光”的油壶,把钱塞进哑叔兜里,哑叔摸出几张毛票,客人摆手,转身离去。哑叔追至门口,指手画脚,假装生气,买油的人才接过毛票,点头离开。
当我长大了,小巷也似乎走到了尽头。几家大商场将小巷团团围住,锣鼓震天。
外公和我一起去买油,他在商场超市的货架旁伫立了很久,感叹道:“还是你哑叔的油香。”
“那哑叔呢?”我问。
“早跟儿子去了省城。”外公说完,摇了摇头。
走出商场,走过油坊门口,落日的余晖落在灰白色的墙上,但柿子树不见了,那个歪歪的“油”字在墙壁上隐约可见。外公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我知道他在寻找那棵柿子树,寻找哑叔,寻找记忆中的那个油坊。也许是外公手里买的那桶油过于沉重,外公换了手,说了句,“走吧!”
我回头又望了一眼油坊,仿佛又看到那棵柿子树,火红火红的,哑叔站在树下,眉眼带笑,翻转着手上的葫芦瓢,手里那瓢“金黄”,涌动着阵阵暗香,从我的心底泛起、翻滚起来。
本文语言精当典雅,人物刻画细致,前后对比强烈,写时过境迁的变化,引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