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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花称美有海棠

成都双流棠湖公园内绽放的海棠花。杨涛 摄

阳春三月,成都海棠花朵成簇。杨涛 摄

  

□许永强

  在成都人眼中,海棠无疑是最让人喜爱的植物之一。不仅因其花开似锦,还缘于海棠吉祥美好的寓意。唐德宗时期的宰相贾耽所著《百花谱》将海棠花比作“花中神仙”,宋代的石扬休在《海棠》诗中也有“须知贾相风流甚,曾许神仙品格奇”的描写。
  然而,在唐朝以前的文献中却很难找到海棠一词。真正让海棠声名鹊起的,是唐时大量入蜀诗人的歌咏。到了宋代,文人歌咏不绝如缕。沈立在《海棠记序》中说“蜀花称美者,有海棠焉。……足与牡丹抗衡,而可独步于西州矣。”

成都海棠十万株

  阳春三月,成都海棠花朵成簇。未开之时,红苞金蕊,楚楚动人;既开之后,红粉相兼,色泽鲜艳,花姿绰约,如云霞万朵,微风轻拂,落英缤纷。人们说它“占春颜色最风流”。
  唐太和四年(830年)十月,受到排挤的李德裕调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李德裕对海棠十分偏爱,早年在东都洛阳修建平泉山庄时,就派人从会稽山引入海棠种植。他在西川两年的时间,西拒吐蕃,南平蛮蜒,境内安宁下来,在成都城中遍植海棠,从此成都成为一座海棠花开的城。《益都方物略》云:“蜀之海棠,成为天下奇绝。”
  晚年遭受“飞谤”,被权贵“请出”京城的贾岛之前就听说成都的海棠花娇艳芬芳,在责罚入蜀为官期间,看了“天下奇绝”的西府海棠林后,深感名不虚传:“昔闻游客话芳菲,濯锦江头几万枝。纵使许昌持健笔,可怜终古愧幽姿。”通过侧面描写锦江两岸海棠盛开的壮丽景色,几万枝海棠同时开放,娇柔红艳,有如晓天明霞,令人心醉神迷,美不可言。诗人感叹“纵使许昌持健笔”,也无法描绘出海棠幽姿淑态!
  其实除了成都,海棠种植的范围从蜀南的嘉州(今四川乐山市),到蜀北的利州(今四川广元市),遍及蜀中大部分地区。王建建蜀国时入蜀的诗人张蠙(pín)途经利州,有诗《题嘉陵驿》:“独倚阑干正惆怅,海棠花里鹧鸪啼。”被明人胡震亨称为“末季名手”的晚唐诗人薛能在任嘉州刺史时写有《海棠并序》云:“蜀海棠有闻,而诗无闻。”“四海应无蜀海棠,一时开处一城香。晴来使府低临槛,雨后人家散出墻。闲地细飘浮净藓,短亭深绽隔垂杨。从来看尽诗谁苦,不及欢游与画将。”(《海棠》之二),满城海棠花开,各个角落都是择时却不择地,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将美带向人间,这是海棠的低调,如梅花般淡然。说明蜀中海棠在当时已名声很盛,且为蜀中独有,只是没有诗人吟咏。
  在宋代文学家梅尧臣眼里,看了胭脂般点点殷红的海棠,就顾不上桃与杏这样寻常的花木了:“蜀州海棠胜两川,使君欲赏意已犹。春露洗开千万株,燕脂点素攒细梗。朝看不足暮秉烛,何暇更寻桃与杏……”对蜀州(今成都崇州市)海棠赞誉之时又引起身世之感。仁宗年间曾流放益州(今四川省一带)的高觌(dí)在《海棠》中更是发出了这样的赞叹:“锦里花中色最奇,妖娆天赋本来稀。绮霞忽照迷红障,縠露轻笼设翠帏。繁朵有情妆媚景,纖枝无力带残晖。好将绣向罗裙上,永作香闺楚楚衣。”

却共海棠花有约

  中晚唐以后,入蜀的诗人对海棠赏玩珍爱不已,歌咏逐渐多了起来,直到宋朝达到兴盛。他们借海棠花明志,以花传情,将自己的所思所想所盼都融入海棠花中,将海棠展现得淋漓尽致。
  “春教风景驻仙霞,水面鱼身总带花。人世不思灵卉异,竞将红缬染轻沙。”唐朝女诗人薛涛的《海棠溪》道出了海棠花的曼妙和神奇,为读者展示了一幅海棠春溪图画,令人流连忘返。除了《海棠溪》,薛涛还写过一首海棠诗《棠梨花和李太尉》:“吴均蕙圃移嘉木,正及东溪春雨时。日晚莺啼何所为,浅深红腻压繁枝。”
  韦皋曾在清溪县(今内江市东兴区石子镇)北五里许凿海棠池,四周种植海棠、芙蓉百余株,春秋暇日,宴请宾客于此。薛能在嘉州时亦“花植于府之古营”。高骈曾多次在海棠花下宴请宾客,其《对花呈幕中》云:“海棠初发去春枝,首唱曾题七字诗。今日能来花下饮,不辞频把使头旗。”大中九年(855年)八月,离开鄂州(今湖北鄂州市)幕府前往黔中(今贵州中部)幕府的李频在途经蜀地时与友人相逢,约定来年共赏海棠花:“他年复何处,共说海棠花。”(《蜀中逢友人》)
  文德元年(888年)春,满腔热情一身抱负的吴融被韦昭度聘为掌书记。吴融为锦江两岸大片海棠所陶醉,写了《海棠》(二首),其二云:“云绽霞铺锦水头,占春颜色最风流。若教更近天街种,马上多逢醉五侯。”看到眼前占尽风流的海棠,诗人想要是把成都的海棠移植到长安,那么朝上朝下满街都会是被花香熏得如痴如醉的官员。离开蜀地三年后,吴融依旧没有忘记成都海棠。
  郑谷为赏海棠而滞留蜀中多年,其诗云:“却共海棠花有约,数年留滞不归人。”在《擢第后入蜀经罗村,路见海棠盛开偶有题咏》中他写道:“上国休夸红杏艳,深溪自照绿苔矶。一枝低带流莺睡,数片狂和舞蝶飞。堪恨路长移不得,可无人与画将归……”以红杏之高反衬海棠之平实,虽出身凡俗,却不自卑,“狂和舞蝶飞”透出的是一种自信和孤傲,也赢得诗人的真心赞叹。郑谷的另外一首《海棠》云:“春风用意匀颜色,销得携觞与赋诗。秾丽最宜新著雨,娇娆全在欲开时。莫愁粉黛临窗懒,梁广丹青点笔迟。朝醉暮吟看不足,羡他蝴蝶宿深枝。”诗人并没有直接写海棠之美,而是运用一系列的侧面描写来衬托,其“新著雨”之时也是娇娆全开之时,此时最美,就连莫愁也为之陶醉懒得梳妆,梁广都不敢轻易下笔作画,更不要说诗人朝醉暮吟犹不满足,还羡慕蝴蝶常驻花枝。足见郑谷对海棠之痴爱。

海棠红艳放翁花

  对成都海棠花最为痴恋的,还是陆游。当忧国忧民、高标傲世、不慕名利、自当淡泊的诗人陆游到成都后,对“超凡俗”的海棠顿生共鸣,正像清代著名诗人赵熙称赞的“海棠红艳放翁花”。陆游不仅喜爱那冰肌玉骨的水仙和傲霜斗寒的红梅,更爱天下奇绝的海棠。
  “倚锦瑟,击玉壶,吴中狂士游成都。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自号吴中狂士的陆游,在成都度过了他一生中最为闲适随意而又难忘的一段时光。在成都,陆游和海棠一见钟情,如逢知己。他自称“海棠痴”,走南陌、闯东轩,踏歌而行于诸家花园,“有花即入门,莫问主人谁?”哪里有海棠,哪里就有陆游的身影和风韵。他的《剑南诗稿》为蜀中风物留下1100多首诗,其中专咏或兼及海棠的有40首。
  《菩萨蛮》有“幽梦锦城西,海棠如旧时。”《初春探花有作》有“千缕未摇官柳绿,一梢初放海棠红。”《成都运司园亭十首·其四海棠轩》有“花如窈窕人,宛在水中沚。当轩有余妍,终日玩芳蘤。池清藻压枝,波动鱼争蕊。锦帐想含春,归心浩然起。”《驿舍见故屏风画海棠有感》有“成都二月海棠开,锦绣裹城迷巷陌。”《病中久止酒有怀成都海棠之盛》有:“碧鸡坊里海棠时,弥月兼旬醉不知。马上难寻前梦境,樽前谁记旧歌辞?目穷落日横千嶂,肠断春风把一枝。说与故人应不信,茶烟禅榻鬓成丝。”
  碧鸡坊,是中晚唐时才女薛涛的隐居之地。当时的西川节度使李德裕给薛涛赠海棠花打动了薛涛的心,薛涛将海棠亲手栽植于碧鸡坊,还诗一首:“日晚莺啼何所为,浅深红腻压繁枝。”
  宋乾道八年(1172年)春,陆游从夔州出发,奔赴南郑。途经果州(今四川南充),欣喜于当地的绮丽风光,稍作停留,作诗数首,其中包括写海棠花的两首。《留樊亭三日王觉民检详日携酒来饮海棠下比去,花亦衰矣二首》(其一):“留落犹能领物华,名园又作醉生涯。何妨海内功名士,共赏人间富贵花。”(其二)“醉到花残呼马去,聊将侠气压春风。”……赏有诗,颂有诗,写有诗,游也有诗。从中我们可以一窥当时成都的故燕王宫、碧鸡坊、合江园、东城、锦江两岸,以及私人园林赵园、张园、施园。
  离别成都后,陆游仍时时怀念成都海棠,牵肠挂肚。他在《怀成都十韵》诗中写道:“为爱名花抵死狂,只愁风日损红芳。”“蜀地名花擅古今,一枝气可压千林。”一首《海棠歌》,更是千古绝唱:“我初入蜀鬓未霜,南充樊亭看海棠。当时已谓目未睹,岂知更有碧鸡坊。碧鸡海棠天下绝,枝枝似染猩猩血。蜀姬艳妆肯让人,花前顿觉无颜色。扁舟东下八千里,桃李真成仆奴尔。若使海棠根可移,扬州芍药应羞死……”嘉定元年春,84岁高龄的陆游大病,梦里依然想着再到成都看一眼海棠的芳姿:“风雨春残杜鹃哭,夜夜寒衾梦还蜀。”“何从乞得不死方,更看千年未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