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宽窄巷-
A12宽窄巷
  • ·豆架下的夏天
  • ·天水温藿香
  • ·一块橡皮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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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温藿香

  

□彭伟


  盛夏燠(yù)溽(rù),何以解热?天水(雨水)藿香,人间美饮。
  我的胞衣之地江苏如皋——一座位于江畔的苏中古城。那里家家户户,莳种藿香。暮春盛夏,路边田头,陋巷天井中,藿香破土而升,高的齐人腰,矮的才趴地。青枝如塔,绿叶似心。夕阳西下,夏风南来,裹挟着那塔上芬芳、心中清香。藿香之妙,就妙在香得恰到好处。不像薄荷化着“浓妆”——馥郁刺鼻;又不像牛舌头化着“愁妆”——苦香刺舌;藿香很像淡妆西子,清香脱俗,一旦食用,醒鼻凉舌。冲着藿香妙味,乡人烹制出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芙蓉藿香饺、豆沙藿香饼、藿香鱼头煲、藿香煮豆腐、藿香炒茄子……我爱吃这些藿香菜,但更爱饮藿香茶。究其缘由,倒非习俗使然。
  藿香泡水,追溯本味,追求健康。不像外地人冲泡藿香,惯用沸水,乡人还用温水。同邑老报人严笑鸠先生,其父为清末内阁中书,家庭优渥,精通方言。他考订出“用筷子‘搅拌’鸡蛋”的土话源自“霍”字。隹(zhuī)为短尾鸟,霍为上雨下鸟。所谓“藿香”,不正是沸水冲入的那一刹那,芳草香味仿佛燕子在雨中疾速划过,或筷子在蛋碗中迅速搅拌,瞬间弥漫四周。沸水泡藿香,清香猛烈,不过短暂,如泡二回,草香竟无,绿叶变灰,青水渐墨,色香味俱失。
  我爱惜藿香,希冀延香续色,总会静心泡好藿香茶。书画家郑板桥蛰居如皋白蒲,常啜天水菊花茶。天水不仅可泡花茶,还可温藿香。天水取自莳霉天,正是藿香葳蕤时。天水温藿香,就像泉水煮茶,可谓佳配。将沉淀日久的天水煮沸,倒入透明的玻璃壶中,待到水变温和,将新鲜的藿香撒入其中,紧闭壶盖,温水温叶。绿叶漂浮水上,纵横交错的茎脉,越发清晰凸显,仿佛瓷中冰裂纹,星罗棋布的晶莹小泡攀附其间,又如瓷中的水珠纹,美不胜收。片刻过后,揭开盖子,随着藿香悠悠地坠落水底,香气缓缓地氤氲至周遭,壶水渐渐变绿,俨然温出一壶青瓷。闻着清香,望着青瓷,呷一口藿香茶,口齿留芳,喉舌清凉,真惬意啊。且饮且添,或温水,或凉水,藿香茶味,依然怡人。
  藿香可独饮,却不可独食。吾乡晚茶,举不胜举。其中虾糍,尤适藿香茶。老人们戏言,大早享用烧饼、豆腐脑,就是“吞月亮,喝白云”,那么,下晚品尝虾糍、藿香茶,就是“托金盘,赏青瓷”。忆及儿时,母亲爱种藿香。薄暮时刻,她总是温上一壶天水藿香茶。她还不惧店远,不嫌汗雨,走上两三里路,购来四五片虾糍。那些又大又圆的虾糍,沐浴暮光中,油渍闪闪,虾壳烁烁,宛如玉嵌金盘。我匆匆地咬上几口,脆嘣嘣的,热乎乎的。有时大意,烫刮小嘴,母亲见状,赶忙递上一杯藿香茶。我咕噜噜地一饮而尽,香喷喷,清爽爽。如今入夏,我给年迈的母亲也泡上一壶天水藿香茶,心中不禁感喟:天水温藿香,降了温热,多了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