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庆芝夫妇和高月(化名)在一起。
高月喜欢黏在高和意身上。
11月5日,湖北十堰市,黄庆芝家中,阳光穿过阳台洒进来,坐在沙发上的她抿嘴笑着,看丈夫和“女儿”嬉闹。沙发另一边,4岁半的“女儿”缠在丈夫高和意身上,从怀里爬上肩膀,紧紧抱着他的脑袋。“父女”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黄庆芝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3年前,黄庆芝在湖北武汉当月嫂,照顾一个刚满1岁的女婴。两个月后,总共只见过两三次面的男雇主失联了,黄庆芝和孩子被房东从出租房赶了出来。
无奈之下,黄庆芝夫妻结束打工,将孩子带回十堰老家抚养至今。“别人把孩子交到我手里,我就要负责。我的小女儿经常吃醋,认为我们对外人比对她还要好。”黄庆芝说。
今年五六月份,因为孩子遇到幼儿园入学难题,黄庆芝向十堰市相关部门求助,寻找孩子的亲生父母。经过相关部门调查后发现:当年的雇主正在服刑,尚有10多年刑期,并且与女孩无血缘关系;女孩的亲生母亲还有两年刑期。
2021年,黄庆芝47岁,两个女儿都满了20岁,逐渐开始独立生活。
那年初夏,夫妻俩从十堰来到武汉,高和意开网约车,黄庆芝当月嫂,准备给女儿挣点嫁妆。
7月初,黄庆芝被一名陈姓男子雇请成为住家月嫂,月薪6000元。“房子是租的,雇主不住在那里,给钱的时候露过一次面,送奶粉、尿不湿的时候露过一次面,女主人从来没露过面,每天就我带着1岁的宝宝。”她说。
黄庆芝说,当时她还曾向丈夫说,这是一个轻松的活,要好好干。
9月,房东突然上门告诉黄庆芝,陈某失联了,拖欠了房租,要求黄庆芝和孩子限期搬走。黄庆芝不相信,但打电话、发微信都找不到陈某,“真不敢相信他把孩子丢给我了。”
无奈之下,黄庆芝抱着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出租房,随身只带走了宝宝的布包,里面装有孩子的预防接种证,上边只记录了孩子的出生年月日,以及孩子母亲的姓名。
“我们不知道该把孩子送到哪里。”黄庆芝说,没过几天,她接到一个自称是陈某朋友的来电,对方说陈某临时出事了,孩子委托给她带一段时间,方便的时候会来领走孩子,补齐月嫂费用。
几天过后,再次拨打这个电话也没人接听了。黄庆芝说,她没有收入,孩子需要有人全天候照看,奶粉、尿布、房租花销挺大,丈夫开网约车1个月只能挣6000多元。“武汉待不下去了。回老家的话,至少不用租房子。”她说。
黄庆芝动过念头,想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但我们都不忍心,孩子太可爱了。别人把孩子托付给你,你也答应了,就不能随便把孩子送出去。”她说。
2021年底,黄庆芝夫妇抱着孩子返回十堰市。“最初,两个女儿和亲朋好友都不理解,自己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为啥要带回来一个‘负担’。后来,他们都被这个小家伙‘征服’了,都很喜欢她。”黄庆芝说,他们总是想着再带一段时间、再带一段时间,等她的爸爸妈妈来接她,不知不觉孩子已经4岁半了。
今年11月5日,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来到黄庆芝家时,4岁半的高月(化名)正在沙发上背诵《春晓》。看到有人进来,她冲到客厅中间,模仿着短视频上的动作,弯腰挥手说:“公主请进屋。”
采访期间,小姑娘时不时踩着沙发从黄庆芝夫妻背后挤过去,将沙发靠背上的几个毛绒玩具收拢在纸盒子里。她拉着记者的手说:“这个是妈妈买的,这个是捡回来的,这个是姑姑送我的。”
和很多中国家庭一样,父母会让孩子向客人展示才艺。高月熟练地数数、唱歌、跳舞,用简陋的电子琴弹着尚不成曲的音符。
“音乐、舞蹈我们都不会,她是跟着手机、其他小朋友学的。”黄庆芝说,他们把高月当自己的孩子养,亲戚朋友也都喜欢她,每年春节也会给她一份压岁钱。
“孩子太聪明了,她听得懂大人们在说什么。所以有时候听到谈论她亲生父母时,她会跳出来说,‘我只有一个爸爸妈妈,就是你们。’搞得我们心里也很难受,不知道未来怎么办。”黄庆芝说,孩子从最初的12斤养到现在的30多斤,他们之间的感情已非常深了,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他们。
“我的小女儿经常吃醋发脾气,埋怨我们对外人比对她好。”黄庆芝说。
黄庆芝家的房子是两室一厅。夫妻俩的枕头中间放着一个小枕头,床脚和床下靠墙的位置,堆放着叠好的小衣服。阳台上的晾衣架,一半都是挂的高月的衣服。
黄庆芝夫妇陷入了“爱的痛苦”中。黄庆芝说,这3年她一直无法外出工作,丈夫在建筑工地、园林项目上做临时工,10年前买的这套房子,房贷还没还清。“从感情上来讲我们舍不得她,但现实是我们养不起了。不少家庭条件较好的亲戚朋友想收养,但我们没有权利把她交出去。”她说。
更现实的难题是,高月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但黄庆芝夫妇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幼儿园不敢接收。“每次路过幼儿园,她都会站在铁门外,看别的孩子做游戏、玩耍,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模仿。”黄庆芝说,为了孩子的未来,他们决定寻找失联的雇主,再计划怎么办。
今年五六月份,经过十堰、咸宁、杭州多地警方帮助,曾经的雇主陈某被找到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陈某在某监狱服刑,目前还有10多年刑期。“警方调查后告诉我们,陈某和高月并无血缘关系。之后,警方又找到高月的亲生母亲,她是外地人,也在监狱服刑,还有两年刑期。”黄庆芝说,知道情况后,她对孩子的未来感到忧虑,“孩子已经懂事了,能不能回归原生家庭,怎么去融合,接下来的两年怎么办,我也没有主意。我希望她能健康快乐成长。”
11月5日,在十堰市多部门的协调下,高月被一所幼儿园招收。目前,当地相关部门还在研究,如何在法律框架内为高月提供更多的帮助。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石伟 湖北十堰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