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矿工诗人”陈年喜:
“矿工诗人”陈年喜图片由本人提供
《峡河西流去》出版社供图
11月7日,立冬。陈年喜发来旅途中刚刚找人给自己拍的照片。照片中的他,看起来状态不错。
在此之前的深秋,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独家采访了陈年喜。这次采访中,他谈到自己为何热爱写作,写作与自己生命的关系。他提到,对自己而言,生活第一,文学主要是一种生命的陪伴,诗歌就好比是他的药。他的尘肺病,到冬天通常会严重一些,要特别小心不要感冒。谈到未来的写作计划,他说没有特别具体的规划,就是走着、活着、写着。
记者:你不止一次讲过“我写,是因为我有话要说”,这句话怎么理解?你坚持写作这些年,一直想说的核心是什么?
陈年喜:因为经历得太多,淤积得太多,水满则溢,就有太多的话要说,而现实中,我几乎是一个失语之人,所以文字是好的表达方式。我不是强说愁,是真愁。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另一种生活,另一群人,是被时代的光亮忽略的部分。光亮与黯淡彼此永恒,其实我们每个人也在其中,都无例外。我写的是我的所经所见,甚至是我个人的命运和生活,芸芸众生的罗生门。而谁来听,当然是每一个人,我所写者,与每个人都有关。
记者:你从1990年开始诗歌创作,到2019年首部诗集《炸裂志》出版,中间经历了差不多30年,有过放弃或者想过放弃吗?
陈年喜:这30年里,写得断断续续,写到后来,也没想着靠诗歌获得什么,对命运早已接受,就剩一种内在的需求,排解生活。写作阅读,到后来成了生活的一味安慰剂。人说诗是人间的药,它就是我的药。
记者:从相当长一段时期一个人默默地写作,到现在被关注,这种成名和被关注对你的创作和生活有怎样的影响?
陈年喜:成名和被关注,是必然,也是偶然,我只是幸运者。这种关注催促着我往前走,大家希望看见更丰富的我、名实相符的我,对我也是一种压力。各种活动,各种交流,并非我所愿,也并不是我能掌控,但人生和文学都是一场场相见,那就相见吧。
记者:之前有采访你也提到,成名以后,一些朋友疏远了,是这样吗?
陈年喜:人一辈子就是一场孤独的远行,热闹只在身外,相伴多为偶然。人在各自的命运和生活里远行,有时相交,有时分开,这是必然,也是常态。
记者:近些年,媒体和社会上有一些对你的评价,例如“乡村知识分子”“游民知识分子”“用生命写作第一人”。你怎么看待这些评价?
陈年喜:的确有太多的评价,有些拔得很高,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为生活奔忙,不得安宁,只是生活和命运给了我一些想法,都是一些常识。知识分子本身灵魂里都是游民,常能置身众外,有一些看见发现。我远远不够。
记者:今年你出版了新书《峡河西流去》,能感觉到这是你写作方面的又一次转型。
陈年喜:人生和生活在转场,写作也得转型,过去的生活已经写过,新的生活也在打开我。故乡是永恒的主题,所有的作家其实都在写故乡。人生走到天边,也是在回家,我想说出人的来路和去处,人的微小和挣扎,生死悲欣。
记者:对一些想写作但难于开始或刚开始写作的人,你有什么建议?
陈年喜:不要把文学想得太复杂,也不要把理想放得太大,不要想成名成家甚至不朽,就当是一种爱好、一种陪伴,量力而行,随性随情,走着走着,可能就走远了。
记者:很多人年轻的时候喜欢文学写作,但是因为现实生活的压力,会顾不上精神生活,往往会把文学感觉、写作弄丢了。
陈年喜:的确有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和文学分道扬镳了,包括很有才华的人。我之所以一直在,是因为我别无所长,别无所托,但文学和生活我一直分得很清,生活永远第一。对于我,文学主要是一种生命的陪伴。
记者:你曾说自己“全是凭感觉写”,但实际上你的作品有很好的文学性。你的写作是经过怎样的自觉锤炼?
陈年喜:我总是发现,别人的写作经验对于我并无实用性。因为面对的题材、被描写对象很不同,很难模仿。我一般会按事件和生活的本身逻辑走,当然也会有一些设计、布局,为的是让作品更有张力一些。其实我没有天赋,很笨拙,天性使然。我写得小,也写得少。
记者:在节目《十三邀》中,看到你咳嗽比较严重。现在你的身体怎么样?关于写作和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和愿望?
陈年喜:因为我有尘肺病,所以到了冬天总是咳嗽。我身体目前还行,就是不敢感冒了。我住在陕西老家,因为没有工作,目前是自由之身。写作和未来也没有太多规划,走着,活着,写着。
唐凤英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实习生 王皓润
人物简介
陈年喜,生于1970年,陕西商洛市丹凤县人。常年在外打工,写作三十余年。以陈年喜等人为主角的纪录片《我的诗篇》,在2015年获得第18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2016年,陈年喜获得第一届桂冠工人诗人奖。2019年出版第一部诗集《炸裂志》,一度脱销,多次加印。之后出版多部诗集、散文、非虚构类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