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者根据他的记忆以及采集DNA比对,最终在眉山仁寿找到他的亲人
杨海军(中)和大哥(右二)大嫂、二哥(左二)二嫂一家合影。
2月16日,杨海军回到仁寿老家,和妹妹、哥哥相认。 视频截图
2月16日,在外漂泊了近半个世纪的杨海军,终于回到眉山仁寿老家。
1978年的一天,时年8岁的杨海军登上一辆客车离家,此后,他先后在三个不同的家庭生活,12岁那年又被最后一个家庭“放弃”。为了找到自己的家,他靠拾荒四处流浪,从安徽到四川,苦苦寻找亲人;他也曾登上央视寻亲节目,却依然一无所获。
寻亲40余年,他从来不吃汤圆、饺子。“回到家再吃。”这是杨海军对爱人的承诺,更是为自己鼓劲。如今,在志愿者和好心人的帮助下,杨海军的苦寻有了结果。回家当天,他便吃了汤圆。
“芝麻馅,是甜的。”杨海军说,这就是家的味道。
杨海军约5岁时,父母离婚,母亲带着他和妹妹,改嫁到另一个家庭。在这个家庭中,后爸虽未苛待,但后奶奶嫌弃杨海军兄妹,时常不给肉吃。有一次,杨海军扒拉了几口青菜下面的肉,就挨了一顿打。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三年。1978年的一天,年仅8岁的杨海军带着妹妹上街买弹珠。他让妹妹原地等待,自己去买,谁知却一去不返。等到天黑还没见哥哥回来的郭丽英(音),哭着跑回了家。
杨海军回忆,那天他随意登上了一辆路边的客车,随着客车的前行,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陌生。当夜幕降临,客车抵达终点,他站在陌生的车站,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此时,一对陌生男女对杨海军说:“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杨海军跟着这对男女上了火车,在“哐当哐当”的行驶声中,渐渐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后,已经身处安徽蚌埠农村一个姓冯的家里。
在冯家,始终惦念家人的杨海军一有机会就往外跑,但总是被抓回去。“有一次,冯家人出来追我,我拼命跑,最后还是被抓回去了。”就这样,杨海军在反复逃跑反复被抓几次后,冯家人觉得“养不熟”,就把他卖给了自己的小舅子。谁知,杨海军又很快被送了回来,理由是“不适应这边的生活”。
杨海军回来没多久,养父因意外去世,负担不起多个小孩开支的冯家,又将杨海军送去了隔壁村的崔家。崔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养女,杨海军被改名为“崔北平”。
一次偶然,村里几个四川的孃孃带来的腊肉和折耳根,唤醒了杨海军沉睡已久的记忆。折耳根熟悉的味道,提醒他很可能来自四川。“她们说我肯定吃不惯,因为安徽那边不吃,但我说我能吃,我记得小时候吃过。”杨海军说,看他果然能吃折耳根,有孃孃就提醒他很可能来自四川。后来,杨海军就将寻亲范围锁定在四川一带。
在崔家的一两年中,杨海军仍然经常跑出去找家,次数多了,崔家也觉得他以后“靠不住”,于是就给了他两块钱,让他自己去找家。就这样,当时大约才12岁的杨海军,开启了长达40年的流浪寻亲生活。
为了生存,他跟着流浪汉们一起拾荒捡垃圾,赚钱后就去找家。他也报过警,希望能通过警方找到家人,但一直未能如愿。
2008年,四川发生了地震,得知这个消息后,杨海军坐不住了。“怕我的亲生父母不在了。”于是,他带着2007年打工时认识的女友回到了四川,选择在绵阳江油住了下来。因为在他模糊的记忆中,母亲曾说过一个带“阳”字的地方。
在江油,他靠着拾荒和摆地摊,挣到钱后就继续寻亲。在这期间,他一边寻求“宝贝回家”寻亲网站的帮助,一边骑着三轮车穿梭在各个带“阳”字的城市。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四处打听,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但每一次的结果都让他失望而归。
志愿者们根据杨海军的描述,为他画了一幅画。画里,有小桥流水,有田地晒坝,那是他记忆中的家。这幅画,也让杨海军在无数次失望后,依然能够鼓起勇气继续寻找。
2019年,已经49岁的杨海军在志愿者的帮助下,登上央视《等着我》寻亲节目。当大门缓缓打开,母亲并未出现时,杨海军当场泪奔呼喊:“妈妈,你到底在哪里?”
事实上,根据最后的寻亲结果,杨海军的老家并不在带“阳”字的地方。
在几十年的寻亲时光里,杨海军也慢慢回忆起了一些重要线索:他有哥哥或是姐姐,亲生母亲叫周素珍(音),父亲似乎叫郭继财(音)。这些并不十分确定的信息,却为他寻亲提供了关键方向。
2024年,杨海军的寻亲终于迎来了转机。根据他模糊的记忆,志愿者们在经过无数次的筛选后,最终将寻亲范围锁定在了眉山市仁寿县龙正镇一带,并在网络上发布了求助信息。
2024年11月,眉山人童长明看到了这些消息,他被杨海军的故事深深打动,决定伸出援手。作为一名祖源爱好者,他利用基因平台试图寻找线索。经过一番努力,他找到了龙正镇的郭影,两人一起四处打听,却始终没有找到叫郭继财的人。
就在他们准备挨家挨户去询问时,一个好消息传来:龙正镇冲天村有个叫郭际泽的人,其儿子早年走失,情况与杨海军的记忆基本吻合。进一步打听后得知,郭际泽虽已离世,但其大儿子郭小林和二儿子还在。于是,童长明赶来给郭家兄弟采了血,以便进行DNA比对。
采血那天,童长明看到郭家兄弟的长相,一番交流后,心里基本确定,杨海军的寻亲要成功了。
在等待DNA结果出来期间,杨海军抱着忐忑的心情给大哥郭小林打去电话。起初,因为担心自己不被家人接纳,他假装志愿者,向郭小林打听情况。当郭小林所说和自己记忆中外婆家的情况完全对得上时,杨海军确信:自己真的找到家了。
于是,他坦白了身份,小心翼翼地问哥哥:“我可以回家吗?”
“你快回来,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一份。”电话那头,郭小林毫不犹豫地说。
2月14日,郭家兄弟、郭丽英和杨海军分别接到了《宝贝回家》寻亲网站的电话:比对成功了,你们就是一家人!
激动之余,杨海军特意花90元买了一身新衣服和帽子,还去剪了头发,准备回家见亲人。
2月16日,在志愿者的帮助下,杨海军踏上了回家的路。“虽然已经快50年没见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哥哥了,他和妈妈长得很像。”郭丽英说。兄妹几人抱头痛哭,泪水里饱含着多年的分离之苦和重逢的喜悦。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杨海军还特意吃了汤圆。
如今,杨海军住在大哥家里,家人的温暖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但他知道,大哥、二哥家的生活条件并不好,他不愿意长期打扰,希望自己有个立足之地。“下一步计划求助当地政府,帮我办理户籍,找一个住的地方,真正在这里扎根。”杨海军说,他打算改回原本的名字,找回那个曾经失落的身份。
大哥郭小林说:“小军离家时还小,没上学也没取名。我们都叫他康儿,他是昌字辈,应该改名叫郭昌康。”
2月18日,仁寿县龙正镇相关负责人表示,已派专人对杨海军的情况进行深入了解,会尽力帮助他解决日后的生产生活困难。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王越欣 李庆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