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上棉被,人间便温暖起来。
反正我是离不开棉被的,离不开薄如绸缎、洁若白雪的棉被,离不开厚若妻子窒息拥抱又阳光般温暖慵懒和熙的棉被。
事实上,我们悄然让棉花拥抱,身上穿的,床上盖的,家中用的,许多成分里都渗和了棉。盖上棉被,每个梦都飘荡棉花云。棉被,就是一个巨大的温暖世界,我们在棉花的天空下,温驯善良得像个天真孩子。
有棉真好,丝丝柔棉,犹如血液,游走我们全身,融进我们整个生命。棉,一朵朵开,棉,开成了絮。絮多好,多细,絮就是一团团洁白,絮就是每一个平淡日子里的“纠缠不清”,这样的日子,才是真日子,才会立体,才会繁复,才会有味,才会生动。
前天看一档电视,主持人展示一玉,有观众说玉里有棉。主持人竖起拇指,说眼光真毒。对,玉里真有棉,絮一样的棉。主持人很会说,他说玉里有棉,这玉才真,这玉才贵。主持人眼中之棉,与玉品质有关,我眼中之棉,是玉中之透,白云一般的美好,若丝的棉,在我眼里飘,飘到乡下,飘进母亲的棉田。
一块向阳土,斜斜的,成厢的。土里棉株,从翻春就开始嫩黄,继而青青,再而绿绿,绿得碧眼,绿得盖过暮春所有颜色。母亲说,阳光再烈点,棉株就开花。果然,棉开花,一大片,淡红,蒂处紫。花开蝴蝶来,棉之香花谢后,棉枝挂起上小棉铃,小棉铃长大就是一颗棉桃,棉桃五瓣,一晒,一熟,一裂,棉桃也开花,雪一样的白絮,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棉花。
没等棉株开花,母亲便撵我下地。捉虫,捉棉铃虫。我讨厌棉铃虫,猪儿虫一样粗,爬动时,一节一节耸动。躲叶面下,吃叶、花、蕾、桃,我怕下手捉,用一根棍击落于地,用脚踩,,用泥块使劲砸……捉棉铃虫不是这么个捉法。我被父母骂个狗血喷头。
老家不宜种棉,气候不宜,光照不宜,花期雨水多,易长虫,精心伺候一季,收不了几朵棉,还劣质,连自给都不够,但仍种。我家一床棉絮盖几代人,盖黑了还盖,破洞了还盖。棉被盖久了,就实了,烂了,变色了,要翻弹。“绷,绷,绷”,我们最爱追着棉花匠木槌在弓弦上弹出的声音跑,满村跑,那声音如夏日里阳光落地上,蹦蹦响。
我对棉花情有独钟。妻曾买回一床毛绒被,盖后觉得不舒服,轻飘,无着。后来,那毛绒被弃之不再盖,棉被换回来。我觉得,只有棉被才能盖出真正的乡愁和温暖。
江边散步,看到一株野棉,野棉似棉不是棉,它有着比棉花小一点黄一些的叶,有着与棉花一样红白紫的花,有着与棉花一样一丝一丝的絮,有着比棉花小得多的小黑籽。
妻一见野棉花就跑过去摘。妻说,看,野棉也保暖,丝滑,细腻。
我点头。
妻拉过我手,和野棉花一起贴脸上,那样子,可爱极了。是的,我俩二十多年的爱情,就如棉花一样,暖和,丝丝入扣,分不开了。
我笑曰,你看你,絮絮叨叨,如一朵棉花一样缠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