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武

　　有人说，酒是一壶人间烟火：李白斗酒诗百篇，杜子美饮中醉八仙。追忆似水年华，尘封岁月里少年时光飘出的美酒，迷了眼眸，醉了流年。
　　那是一碗探亲访友的相逢酒。
　　我断然不挤升学那座独木桥，告别校园回到了家园。我对苍天黄土唱起了几代人都不曾改调的粗犷曲子，扬起牛鞭扶着犁，翻起湿润而糯软的泥土，空气中泥土的芬芳令人莫名地兴奋。但最引人亢奋的莫过于探亲访友时的美酒。
　　周围乡邻的红白喜事，景象壮观。一碗碗菜流水一样端到桌上，人们端着酒碗，喝一口酒，礼节性擦一下碗沿，递给下一个人。轮到我喝下时，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这东西醇中带辣，有劲儿、横，直往脑门上冲。酒席的香气混合着空气中微微的火药味儿，我陶醉其中。
　　那是一杯少不更事的阅历酒。
　　在广阔的农村天地中，我又谋了代课教师的“活路”，在原有的生活范围增加了一个接触社会的窗口。
　　“社会是达成世俗目的的伟大手段”。路德维希·米塞斯的这句话，让我有了深切的领悟。
　　一位在学校当教师的大哥请客，对象有区教办、乡政府和学校的领导，邀请了父亲和我作陪。满屋子氤氲着热烈的酒香菜香，充盈着欢声笑语。轮到我敬酒了，依次敬了区教办和学校领导。敬乡政府领导时，他们扯起了酒经，就是杯不碰唇。我发出近乎祈求的声音，满身的血液呼呼啦啦在身体里奔涌，赌气问道：“你们喝不喝？不喝我干了！”一大杯72度的白酒，我仰脖一饮而尽，大家惊呆了！后来得知，敬酒顺序不妥，要先敬乡政府的领导。
　　那是一碗人生失意的感叹酒。
　　如果说前段生活小插曲是个深切的领悟，那么，后面这件事就是痛彻的领悟。代课教师转民办教师的机会来了，没有文件到乡中心小学，系口头传达。我却因“条件不符合”落选了。爸爸频繁奔波于区乡之间，他这位权威的数学老师解答不了这道难题，带回家里的是沉沉的叹息。
　　眼看机遇擦肩而过，心中一片茫然。烈性的酒把小院里的情绪烧得火辣辣的，心里交替着不公与愤怒、坚韧与抗争。手中颤晃着酒碗，口里飘逸出悲怆的诗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唯有酒，能让我置身于真正的梦中，梦如酒精发酵又经过沉淀后，似宁静的山谷忽闻百涧潺潺，李太白的声音回荡在山水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那是一杯酸甜苦辣的生活写意酒。
　　没有转成民办教师的我，依然扮演着代课教师的角色。平凡的生活浓缩在酒中，时而小酌一杯，时而开怀畅饮。过着怡然自得的小日子，有小溪般的美酒潺湲开怀，甚好。有时乘着酒意，来到静静的河边。使出酒劲撒一网，收网了，没有鱼，只有几朵纯真的浪花。我醉眼朦胧中，品味着五味人生。
　　那是一杯少年时光的人生态度酒。
　　我代课送走那届小学毕业生，就到了石子区公所治安联防队工作。期间，我完成了汉文专业课程的自学考试，成为大竹县第一个农民自考毕业生。
　　几多泪水，几多失落，等待和希望那么久，喜悦似乎来得猝不及防。我应聘了希望集团办公室工作人员，集团已来函让我到成都面试，爸爸阻止了我：“不要走那么远，就在本地工作。”为了带好女儿，我有了回天城当代课教师的念头。
　　当时聘用代课教师，由石子区教育领导小组统一组织考试。我是应试中唯一的大专毕业生，石子区教育领导小组决定予以免试，让我回老家的初级中学任代课教师。要与朝夕相处的领导和同事惜别了，他们为我举办了饯行聚会。地点在周渝酒家这个整洁的小饭店，区委书记和区长在百忙中也赶来了。席间，区委书记豪放地要与我干三杯白酒。我的血液呼呼啦啦又在身体里奔涌，端起酒杯心生豪迈地欲碰杯时，区长拖下我的酒杯：“你喝不赢书记！”我愣了愣，回过神主动敬了书记的酒，小酌一口，含在嘴里，醉了远方。
　　“花看半开，酒饮微熏”，这既是最好的人生态度，又是对酒起码的尊重。不苛求圆满，这就是获得幸福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