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祖全

　　入夜，一岁半的小儿子从邻室奔来，拉我衣襟道：“爸爸妈妈水我。”我马上破译了这段密码：爸爸，妈妈，请打水洗我，我该睡觉了——我心中很得意，此子颇能抓住关键问题，造句亦有古风。
　　小儿子比大儿子晚一刻钟来到这个世界。二子均大眼小嘴，胖乎乎的，十分漂亮。外人根本无法区分谁大谁小，家人也时时弄混。但只需说：“大双举手。”大儿子便会高举白藕般的小手，以示区别。
　　入冬，一觉醒来，窗外一片银白世界。四川少雪，便抱二子到阳台观赏雪景。大儿子面对漫天飞雪茫然惊诧，叹道:“下灰了。”小儿子则纠正：“下盐了。”秋风起时，大儿子迎风纳凉，大叫：“好多风啊。”小儿子郑重地点点头：“那们(么)多风。”
　　早餐的鸡蛋，只煮两枚，大儿子好强，总要选大的，小儿子争不赢，便自我安慰：“我让哥吃大蛋。”或言：“我喜欢小蛋。”
　　走路，大儿子定要走前面，小儿子超前，便被强行拽住，若不归位，两兄弟便会扭成一团，你拧我耳朵，我抓你脸蛋，哭声震天。分开二人后问大儿子：“为啥不让弟弟走前面？”
　　大儿子满有理由：“我先生。”或言：“我是哥哥。”
　　他们还是婴儿时，共眠一床。不料，外婆目力不济，手持奶瓶，竟不知谁喝了。夜半啼哭，此唱彼合，全家不宁。由此决定分床，一个随外婆，一个随妈妈。二子均愿投入妈妈怀抱，相持不下，怎奈妈妈只有一个。
　　兄弟俩酷爱平等，衣帽一色一式，分糖一人一粒，喂饭一人一匙，玩具一人一件。若不均，便会闹“革命”，拿起电子手枪威胁我妻道：“打妈妈。”
　　近来，二子绕室奔跑，或毁烟缸，或毁杯盘。一问谁在闹，哥哥说是弟弟，弟弟说是哥哥，相互推脱。一日，妻惶然告我：“小双坏家伙，明明他要吃糖，自己不说，却去启发大双，‘哥哥，你吃不吃糖？’”我忍不住大笑，此子了得，已知用计也。
　　一天，小儿子玩积木玩得正痴之时，忽然高叫一声：“爸爸，我要屙粑粑。”边叫边跑向厕所，突然大哭道，“屙出来了。”解开秋裤，臭气袭人。妻为其换完新裤后，还是气得打了几下屁股，小儿子哀声动地。听见哭声，大儿子跑来拉住妻的衣襟求情道：“妈妈莫打弟弟。”听之令人感动。
　　妻洗澡，二子便趴在浴室门下的百叶窗偷看，嘻嘻哈哈，乐不可支。妻大声呼救：“快来打哟！”对此，我颇不以为然，高卧藤椅中，恬然品茶，其乐陶陶——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由他去吧。
　　路人羡慕，谓我与妻福气好，我们便谦虑一番：“好啥子哟，麻烦死了。”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像灌了蜂蜜一样甜。我们不慕富贵人家，只愿安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