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才
站在春天的榆钱树
总有一些生存的经验,想要告诉
路上的行人
比如雨过天晴,晴朗整个成都平原
鸟与树相处久了
也会日久生情。树叶落了
鸟儿可以飞走,但若想流水不朽
却没有那么简单
每一个瞬间,都有花落春风
风越大,万物的悲欢就越难分辨
古寺的叮当声,可以反复
而一棵榆钱树的孤独,有谁能听见?
人间无新事,说书人的讲述
都是一些懒洋洋的梦呓
春天走失的鸟儿,会在秋天回来
你不必为杜鹃的悲鸣而忧伤
这个光滑而新鲜的季节
每一片新绿,都是孩子的脸蛋
悄然演绎不忍触摸的稚嫩
在鸟与树之间,选择某个安静的巢穴
不管未来的天气
有怎样的变化,只想将穷人的下午
过得有点咖啡的滋味
春风倾向于传统,面对新事物
显得格格不入
相对于一棵柳树,可以左右逢源
而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前
却无计可施。风吹柳枝斜
意味着这一次仰望
看不见的是蓝天,看得见的是天花板
一池春水任吹皱。你的发际
仿佛一只棕色的贝壳
有一种忧伤的美
风把我带进丛林,我看见一些落叶
正在走下台阶
与去年一样,春风寻找佳人时
将采茶姑娘的衣襟
轻轻一撩,湿漉漉的羞涩
不知吹落何处?
当炊烟似的旗云,缥缈天空
我发现母亲的屋顶,被发呆的少年
虚构出令人惊喜的高度
当风从河谷吹来,不断地吹动流云
散落成满坡的棉花
那是淳朴的,洁白而又安宁
你看那无限的天空
沧桑之后,依然辽阔
当我在黎明的河边发呆
遥远的过去,仿佛锈迹斑斑的梦境
在法桐叶上蔓延
而迫近的未来,是眼前的迷雾
以苦恼而散乱的方式表达
我该以怎样的逻辑
去辨识和消解,这密布其中的明媚
家山的事物就是这样
每一个春天,都有野花踏碎山冈
花开的是美好,而花落的是
情真意切的别离
从彩色到无色,如一只蜗牛
绕着圆滑的湖畔爬行
从起点到终点,也没有看见
湖水中的真相
毫无疑问,超越千年的东西
可以称得上文物
考古的人,从土堆里翻出的人面
真是妙不可言
如果挂在树上,一夜之间
就引来一群神鸟
一棵树就是鸟类的江山
它们在树上打盹、玄思,梦回前朝
象牙啃过的铜器,被时光雕琢成
一种离奇的眼神
仿佛是在告诉我,那些漫长的岁月
风高浪急,沉船入水底
一睡就过了三千年
或许蜀地的先人
被杜鹃历史性设计和拼叠
就成了今天的模样
像我的影子,被时代的巷子反复挤压
百年后,也一样会自化为
风中诡异的图像
文明不过是一些消息
被时间敲碎和编造,是一个层次
被人类控制和重置
又是另一个层次
多像此刻的樱桃树,被春风
再次修剪
从窗台伸向春天时
只有敏锐的阳光,才能读懂
其枝头上神秘的符号
暮色苍茫时,我想起父亲
一个精致的篾匠,将一生的期盼
编织成满天的繁星
——让流浪他乡的孩子
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能从一种模糊
重返另一种清晰
在道路崎岖时,我想起父亲
用梭草编草鞋,用竹叶编斗篷
用麦秆编织草帽和阳光
有一袭蓑衣,就不在意风来雨去
在季节变幻时,我想起父亲
用春天编织桃李,用夏天编织瓜果将一坡层次分明的青菜头
编排在江边,迎风而立的木架上
将萝卜、白菜和知了的叫声
编入儿女们的生活
每逢秋冬时节,我想起父亲
总是把一些幸福的片段,编进旧风俗
我丢失在山冈的荒凉
是否早已被父亲,编织成了
一箩筐葱郁
月光朗朗。父亲用家传的手艺
编织村庄的野史和传说
将一生的苦难,编进梨子坪的农历
谁也不知道,父亲朴素的心愿
——只想把晚钟敲碎的落日
编进平静的长河
那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我把自己年轻的时光,当成
一本连环画
在阳光下反复翻看
看“花儿朝阳开,花朵磨盘大”
那些寄给清风的草帽
是否落在了,大有作为的年代
历经风吹雨打,一朵葵花飞奔而来
仿佛一粒幸福的种子
制造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喧哗
我将公社的常青藤
改造成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
让勤劳的社员
在河畔种植万棵桃李,一间草屋
桃李下自成蹊,河流奔向远方
多一些绿水青山,就可以赋
予一棵树
更多的现实意义
枝头上的春天,说走就走了
围绕三月的命运
所有的花朵,都以乐章的方式呈现
各自开放的节奏
一会儿是桃红柳绿的G大
调协奏曲
一会儿又是落花流水演绎的
D小调奏鸣曲
一个乐章延续到哪里
与你相关的风,就吹向哪里
在叙事与抒情之间,琴弦可断
而季节的风光不断
像一个历史的新客,沉湎于
命运的交响
可以在回家的路上
顺手牵走落日,但必须用一生的蓝调
守住一场旷世的风尘
那些瓦片扣住的往事,有的渺小
像草籽一般,在春天
因开花而欣喜
又因秋天的枯萎而悲伤
有的宏大,像天空的流云
晴天来了,就敞开一片广袤的原野
而雨天,掉落如秋叶
在默然中缓缓滑行。在渺
小与宏大之间
有一种绝对的默契
让屋檐下的过客,义无反顾地往来
有时候,说不清的缘由
部分情节隐瞒不住
泄露出来,就是一段瓜熟蒂落的日子
你怎么看,都是一种
明亮而宽广的安慰。有风雨
就总会有一些瓦片
改变既然的颜色与朝向
我的亲人每拣选一次,瓦片
上的麻雀
它们的信仰,就啼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