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拍打着窗户,发出近乎鬼哭狼嚎的呼啸声。我当“逃兵”的念头更坚决了,那是一点点积聚起来的,也在慢慢摧毁我的信心。
念小学时我的成绩特别优秀,每学期至少排在前三,是期期不落的三好学生。当时物质贫乏,我非常害怕冬天的到来。我穿的衣服是哥哥、姐姐传下来的,早就密密麻麻缝满了针脚。有一次期末上台领奖状,我居然穿了一条开裆裤,同学们哄堂大笑。但那时家家户户的条件都差不多,我并不觉得有多难为情。
寒冬腊月,被子薄,睡觉时可以烤火取暖。晴天还好,我可以穿布鞋,碰到雨天,我只能光脚走十多里泥泞的山路往返学校,被同学笑称为“赤脚大仙”。到了学校,课桌是青石板,手放在上面像碰到了铁砣砣一样。从身体到心里,只有一个“冷”字。手脚生冻疮是“例行”科目,钻进被窝暖和,很快感觉又痒又痛,只得拼命地挠,往往抓出深深浅浅的血痕。
虽然从小就有鱼跃龙门的理想,但我开始动摇了。雪花在天空飞舞,我患了感冒,喝了母亲熬的姜汤,去镇上的学校前,没敢告诉母亲我有了退学的想法。我明白,即使缺衣少食,父母再怎样劳累,也要让八个孩子读书,其中供了五位高中生,何其辛苦。我打算先向班主任何益书老师提出辍学申请,等“生米煮成熟饭”,父母应该会同意的。
我脑袋昏昏沉沉地走进教室。第一节课是何老师的语文课,按照惯例,他让全班默写预习的生词,还会叫三位同学到黑板上手书。同学们纷纷举手,但向来积极的我却耷拉着头,生怕他叫到我。
“袁斗成。”何老师叫了我的名字。我猛地一个激灵,深深地吸了口气,走到台前。何老师念一个词,大伙儿写一个。虽然脑瓜子迷迷糊糊的,但前一天晚上我翻阅课本还是派上了用场,正确无误地写出了生词。还没回到课桌前,就听到有同学在嘀咕:“怎么还有120分啊?”
我坐下后抬头望去,一下子愣住了。当时不管是主科还是副科,满分都是100分,何老师却在我的板书下打了大大的120分。面对同学们的疑惑,何老师微笑着解释:“同学们,袁斗成感冒了,既写得工整又没一笔错误,我给他打120分,是希望同学们向他学习,无论条件多难苦,相信读书是有用的。”
何老师还说了什么,我记不得了,只记得教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掌声。刹那间,我感到有一盏希望的灯火在温暖自己。那天,我没提辍学的事情,以后也没再说出口。我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走出大山!
我刚读高一时,偶然听人说,已经调到邻镇初中任教的何老师得了绝症,一年前就去世了。泪水禁不住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真想痛哭一场。
由于英语、数学拖了后腿,我又疯狂爱上了写作,高考我不出意外地名落孙山。到了部队,理科对我而言是“天书”,我没法考军校。退伍后,我前往珠三角打工,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墙材厂做工。
我曾一遍遍劝说老乡不要去偷窃,不久后得知,几个老乡都被抓了。电光石火间,我趴在木桌上,一笔一画写了一篇短文《堂堂正正打工》,没几天就在报纸上发表了。那篇短文重新激发了我的写作热情。
不管际遇怎样,我一直用文字记录着工作、生活和情感的经历,在多家报刊发表了不少关于打工、乡愁类的短文,也试着写时评、诗歌、故事等。或许,我的人生经历远谈不上知识改变命运,但那次出乎意料的满分,在我最迷茫时拉了我一把,像一盏心灯,照亮着我不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