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军

　　母亲大字不识一个，但说话用词一直很生动，比如她常说的那个“匠”字。
　　我是家里的老幺，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家里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觉得好耍，都要悄悄咪咪拿出去。因为不知轻重，致使很多东西拿出去就被损坏，或者丢掉了。因为这个，我经常被母亲追着打：“你这个咚匠（败家子），看你还敢不敢！”母亲四十几岁才生的我，只是吼得凶，多半下手很轻。
　　或许因为老来得子，父亲很疼爱我，但有一次例外。生产队买了一艘木船，放了暑假，我们几只“水鸭子”天天就着船儿荡。一次，我被一个才入群的家伙抓紧了，密（mì）进水里差点出不来。父亲知道后打了我。母亲告诉我：“别看你爹不开腔，这下晓得了不，他也是一个铁匠。”哥哥告诉我，父亲不是打铁的铁匠，是打人的“铁匠”——父亲把我当顽铁了。
　　二姐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我稍年长些，与母亲聊起那些事。母亲说：“那娃早期是个泥巴匠，有时候还做点铲铲（倒买倒卖）生意，看起来勤快老实。哪知道结了婚，天天扯叶子（打牌），三天五天不着家，是个咚匠。”
　　后来，我考上了师范学院，邻居纷纷向我们祝贺。母亲说，“将来是个教书匠，不值得上嘴。”而在与我的私下交谈里，她却说：“教书不错呀，没钱给我们说，给你凑。”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再也没有听到母亲提醒我“不要当咚匠了”,反倒是“当老师好呀!”成了她的口头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