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祥

　　中秋，像个害羞的待嫁新娘，轻轻的，悄悄的，迈着小碎步，向我们走来。
　　城里的超市、购物广场食品柜前堆满月饼，盒装的、篮装的、袋装的、散装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争奇斗艳，雍容华贵。
　　乡间的集市、路边摊点，月饼多为简易散堆、纸盒包装。乡下人就图实惠，庄户人认为，这月饼中吃就行，包装再好，烧钱，浪费。
　　我想到了终生难忘的半块月饼，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月饼。几十年过去了，至今我仍认为，这半块月饼，是天底下最香最好吃的月饼。
　　小时，临近中秋，我们小孩子就一天天掰着手指数日子。那时，月饼单一得很，多为椒盐的。外面一层油皮纸包着，里边裹着一块小小的、圆圆的焦黄月饼。月饼表皮上零星散布着几粒少得可怜的芝麻，掰开月饼，在中间有一团以糖、猪油、花椒、红绿丝混合成的馅。那馅，只有指甲头那么一点点。但这是月饼的精华，自然最好吃。可惜，这馅少得可怜，多数被厚厚的面疙瘩取代了。刚刚把人的馋虫吊起来，一上嘴，却没了。
　　中秋这天，母亲早早和了半盆面，捂在被窝里，等面涨起来，就叫我到锅灶后边去烧火，她在灶上用手抓起一块面团，在掌心一抓一拍，贴到锅里边。用一锅面饼代替月饼过节，给我们解馋也不能放开吃，每人最多两块。
　　我八岁那年中秋，我家第一次买了两块月饼。母亲说，本来想只买一块，店家说要好事成双，她一咬牙才买了两块。那天晚上敬月亮，母亲虔诚地搬出破旧的小桌子，恭恭敬敬将月饼用托盘盛上，摆在桌子中间，另外，放几粒邻居给的菱角、花生，点上一炷香，我看见母亲眼睛放着光，像个犯错的孩子，嘴里不停念叨：“这么多年，没好好的敬，对不住月亮公公。罪过罪过！”我心里暗暗好笑，知道为何还不弄好的敬呢，不怕月亮公公生气怪罪吗？
　　明亮亮的皓月挂在头顶，大地一片银光。别人家敬月亮已收摊，而我家迟迟不动。眼见月饼吃不到嘴，我心里那叫一个猴急呀，好似猫爪抓心般难受。可母亲说：“今年有月饼，多敬会，代表心诚。”直到我呵欠连天，母亲才将我兄弟四个叫到一起，小心翼翼将月饼一掰为二，一人分半块，而母亲自己连尝也没尝一口。我们四人都舍不得一口吞下肚，其实，这半块月饼，我是完全可以一口吃了的。但是吃了就没了，想想就舍不得。
　　我先将半块月饼捧在手心，左瞧右看，仿佛手里拿的是块宝贝。看过瘾了，口水忍不住了，才决定开吃。先是从月饼表皮上的芝麻吃起，一粒粒用小手抠出，放入嘴中。我甚至数得出一共有多少粒芝麻，然后，才是脆脆的表皮，小块小块剥下，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最后，才舍得吃月饼馅。一丁点一丁点，慢慢的、细细地品尝，放嘴里要打十八个滚。
　　终于有一年，我吃上了整块月饼。那个高兴劲、开心劲，甭提了。再后来，大鱼大肉也成家常便饭，月饼便不再稀罕了。
　　年年中秋，今年中秋将至。
　　望着铺天盖地五花八门的月饼，我无动于衷。并非月饼变味了，相反越做越高级。但唯一能吊起我胃口的，还是那心心念念的半块月饼，今天回味起来，我嘴里仍有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