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宽窄巷-
A12宽窄巷
  • ·那片竹林
  • ·秋风里淡淡的咸
  • ·背影
  • ·看“山”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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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竹林

  

□冉杰

  走南闯北了很多年,见过不少竹林、竹海和竹山,但是故乡的那片小竹林,仍在我的记忆里蓬勃地顽强生长。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一小片片的竹叶似一枚铁钉,紧紧钉在我的心里,拔不出也摇不动,越拔越摇心口也越痛。
  说是竹林,其实就是父亲在其他地方挖了一株竹子,栽在离家300米外的乱石林里。从我有记忆时起,教书的父亲每到夏天,就要砍伐几根竹子,用来编制背篼、筲箕等日用品,有时也砍一两根竹子,劈开成条后用来串萝卜、青菜叶,晾干后腌制咸菜。不知道是竹条的清香还是母亲的手艺,母亲做的咸菜很有味道——刚从缸里夹出,一股清香味顿时弥散开来,吃进嘴里,脆脆的、辣辣的、淡咸咸的,特别是放几颗煮稀饭,稀饭喝起来有滋有味,现在回想起来,还让我垂涎。
  当然,父亲也会把死掉的竹子砍了,剔掉枯干的竹枝,打理后做成晾晒衣服的竹竿。
  竹子繁殖很快,一株竹子两三年后就会长成一小片竹林,我的童年就在那片竹林穿来穿去。特别是酷热难当的夏天,我和院坝里的小伙伴躲进竹林里,把残落的竹叶码成堆,用木棍掏一个洞,然后捉来几只蚂蚁看着它们在洞里爬进爬出。这种说不出名字的游戏,我们一玩就是几个小时。
  玩得更多的是几个伙伴一起爬竹子,看谁爬得高。有时,一天下来,大家还是在原地打转。因为竹子的下部根本就没有竹枝,也就无法落脚,只能靠双手用力往上攀,竹子很平滑,攀一截就滑下来一截。但好胜心仍让我们不失信心,哪怕是汗流浃背,手心冒汗,也不屈不挠往上爬。
  偶尔,我们也搞一些恶作剧。例如,掰下几片毛茸茸的笋壳去恐吓玩伴,摘下一片青青的竹叶吹口哨……总之,那份快乐的源泉就在竹林里。
  仲秋后,母亲去竹林里捡拾掉落的干笋壳,用它来做鞋底。把干笋壳的茸毛用布抹尽,再平整后对比鞋的大小,用剪刀把多余的部分修剪掉。然后用麦粉熬成糊,把笋壳黏在一起,就开始纳鞋底了。母亲白天抽空纳,更多时间是在煤油灯下一针一针地纳,有时不小心,针扎进了手指,她用嘴把血一吮,又继续纳。然而,笋壳制作的鞋底穿一个冬天就会坏掉,记忆深处的疼痛时时拉动我的神经,让我难以忘却旧时的岁月。
  在外乡教书的父亲,为节省劳动时间,贷款在竹林旁修了一个牛圈,买了一头小黄牛。我们兄妹轮流割草、放牛,期待牛长得更快更壮。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一天傍晚,牛突然倒在竹林里,一动不动。直到天黑,父亲下班回家听说牛不行了,飞也似地跑到竹林里,双手把牛的头扳过去扳过来,很久才说了两个字:“死了。”当时,天很黑,我看不见父亲是怎样的表情。幼小的我,也难以想象父亲当时的心境。只见父亲沉默了好久,才喃喃地对母亲说:“找根扁担,抬去埋了。”父亲和母亲把牛抬到离院坝一里外的地方掩埋时,母亲说了一句:“要不明天找人刮了?”父亲轻声回应:“船都烂了,还稀罕那几颗钉子?”
  直到很久,我才理解父亲说那句话的含义——-很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放弃。
  是的,人生的很多节点,我们都在放弃,有时很不甘心、很不情愿,但最后都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就像那一小片竹林,据说现在已经长成一大片了,但我没有条件移植过来,就不能不放弃。或许,放弃也是最好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