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国武

　　父亲在屋后山坡上开垦荒地，种植蔬菜。没多久，泥土里就长出幼嫩的叶芽。每天天空微露出鱼肚白，父亲就出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料理，茂盛鲜嫩的蔬菜把地里遮得严严实实的。农家肥种植出来的蔬菜，吃起来口味醇香，回味绵长。吃不完的蔬菜，父亲就送给左邻右舍分享，或者拿去街上卖。
　　那天，父亲发现菜地里有深浅不一的新脚印，菜叶被扯断，却没有被偷走。
　　很快得到证实：小区夜里遭贼了。住户华仔手脚不太干净，业主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华仔因此成了怀疑对象。物业很快反馈说，华仔外出打工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退休前，父亲是一名警察。他认为那些脚印，肯定是小偷“踩点”时留下来的。
　　吃过午饭，父亲戴着草帽，提着一瓶茶水往外走。
　　那天，家里有事，母亲又联系不上父亲，就跑去菜地。不远的树荫下，父亲正美滋滋地睡在吊床上。母亲不忍心打扰，刚转身要走，却被父亲叫住。
　　母亲说，在家安稳睡觉却不干，你这是打伞戴斗笠——多此一举。
　　父亲连忙叫母亲小声点。他说，刚才有两个年轻人从这里走过，行迹可疑。
　　晚上，父亲带上手电筒，到菜地里翻菜叶、刨泥土，给蔬菜“把脉问诊”。好几次，母亲想来“顶岗”。父亲说，“蹲守”的技巧，你那是铁砣掉井里——扑通（不懂），陪岗就更加不用了。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中午，父亲钻进一块棚布搭起的小小空间里，坐在草丛里看小说。隐约中，传来摩托车“哒哒哒”的响声。山的另一侧没有田地。除了砍伐树木，或者运载东西，才有车辆抄近路从坡顶上走。父亲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很快，一辆半成新、无牌照的两轮摩托车在菜地旁停下。此前，父亲打手电筒在菜地里捉虫时，这辆摩托车曾经来过。摩托车上的两个年轻人，也是“老面孔”。这回，他们停留一阵子，就到菜地边俯视小区，还指指点点，小声说话。
　　几天后的一个午夜，小雨像是无数蚕娘吐出的银丝，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无休无止。父亲披着雨衣，坐在树丛中。两个黑影在菜地旁的三岔路口徘徊一阵子，便顺着小路通过后门进入小区。
　　夜色下，两个黑影没走多远，就有一道闪光疾速划过……
　　有史以来，父亲最晚一次回家。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父亲退休前没有办结的那起入室盗窃案，这回侦破了，还追回涉案物品……父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小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眉头也舒展开来，仿佛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华仔突然推门进来，翘起大拇指说，有手有脚却干歪门邪道的勾当，该抓！
　　那晚，父亲加了几道菜，还特意挽留华仔陪喝几杯。长这么大，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喝酒。父亲说，他心中像放下一副千斤担子般的轻快。说这话时，他眉角含笑，脸蛋耸成肉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