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宽窄巷-
A12宽窄巷
  • ·谷雨,一座城市初醒
  • ·山野觅香
  • ·广告
大家都在看

扫一扫

下载封面新闻APP

体验更多精彩

谷雨,一座城市初醒

  

□潘鸣

  也许是因为楼下栾树枝头那只黄鹂的婉转啼鸣拂掠耳鼓,也许是挤进窗缝的一束曦光撩惹了眼睑,也许是时令更迭引发心灵悸动。谷雨时日,惯于晚睡晚起的我,生物钟节律被打乱,醒了个大早。摁开手机瞄一眼,刚过六点,睡意全无,索性翻身起床。拉开落地窗帘,数朵朝霞已然绣在蓝天——正是一年日照最为丰沛之时。
  洗漱过后,我步出楼院,去呼吸暮春最后一个节令的清凉朝气,去细品旌城德阳晨梦初醒的样子。
  莲花般绽放在大街小巷半空里的华灯正次第熄灭。它们彻夜不眠,为这座温婉的城市驱散黑暗,装点火树银花,坚持到夜尽日升,真够辛苦,该合上眼好好补一觉瞌睡了。要补瞌睡的,当然不仅仅是那些街灯,还有无计其数熬更守夜、恪尽本职,合力维持城市这座庞大机器脉动不息的“夜行侠”。他们是市区几家重型装备大厂倒夜班的工人、通宵守卡执勤的警察、深夜跑街的出租车司机、医院急诊科值班医生护士、市政设施突击抢修工程队队员……在小区门口,我迎面碰上好几位这样的昼夜颠倒者,他们看上去有明显辨识度:步履发沉,脸色透着疲惫,身上的工装和制服抻有皱褶。可以想见,他们各自归家后,最幸福的事情是让身体散架,在舒缓的鼾声中沉入甜美梦乡。
  经历昨日一场酣畅淋漓的喜雨,南公园柔蔓的草坪更加水灵葱郁。高低错落的灌木丛林,早先几天的姹紫嫣红已杳然无踪,枝叶婆娑,皆是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亮绿。雨后的旌湖,比往日丰盈了一筹,湖水依然澄澈幽碧。鸥鹭翔集的欢愉场景还未上演,画舫游船安静地泊在水埠,湖滨茶榭的木栅门虚掩着,岸边几个人影衣袂飘飘在舞太极。水面有轻纱般的薄雾袅袅缭绕,一湖阒(qù)然。
  湖畔街道上,环卫工在忙着清扫。这一段行道树是大叶榕,时值落叶高峰期,加上雨后泥泞,遍地残秽打扫起来很费事,环卫工不得不奋力挥舞大扫帚与铁铲跟枯枝败叶较劲。擦身而过时,我看到环卫工敦实的后背上有湿汗渍出的漶漫图形。
  天籁福街区,一家老字号豆浆店不知多早就动了炊火,这时辰,已是营业高峰。我想顺便踅(xué)进去吃份早点。店堂座无虚席,门口还排了长长的队列,食客几乎全是上班族和学生娃。我一边排队,一边踮脚引颈,往灶台油锅里探看。食客来去匆匆,小店年轻的掌柜和伶俐的服务员却不乱方寸,把每一单小生意打理得一清二爽。而今的豆浆店,已不再是诗人木心在《从前慢》里描写的旧时豆浆店的情形。炸油条的锅里是色拉油,油水滚沸却不见烟熏雾缭;熬豆浆也不再用柴火土灶,豆粒洗净了,盛入全封闭不锈钢自动制浆机。少顷,一拧开关,味美新鲜的豆浆汩汩而出。
  街边蹲着一位头发花白的乡下老伯,铺块塑料布在卖菜。一把一把青枝绿叶,是蓊菜。有妇人凑在摊前,一边讨价,一边挑选。妇人抓起一把蓊菜,尖着指头掐掉脚叶,又扬起胳膊使劲抖甩,口中嘀咕:“哎哟,咋这么湿,你这是卖注水菜嗦?”老伯一听不高兴了:“你说的啥子话?我老汉再缺钱也不缺良心!今天大清早下田去现摘的,头天才下过雨,又有春露,菜藤子咋可能干燥?你莫把人看瘪了!”显然,老人说的是实诚话,他头顶还蓬着一层细密的露水珠,两只裤腿和脚上的帆布胶鞋湿漉漉,还黏着黄泥。妇人一愣神,似乎也体察到这样的细节,自知理亏,嘴巴不再唠叨,手上的小动作也随之打住。捧起一束青绿,请老伯过秤算账。付款时低眉一笑,以示歉意。
  途经沱江路十字街口,恰逢红灯。这里属于交通要道,候灯时间有点长。几位中学生各骑一辆自行车结伴而行,在斑马线前顿住,很酷地以单脚支地。其中两位男孩不安分,见缝插针玩起平衡慢骑游戏,车轱辘在禁行区边缘进退扭曲,引得另一方向通行的车辆小心翼翼,不时传来一脚刹车声,让人揪心。这时,忽听等候通行的人群中响起一声断喝:“不要命啦?赶快退回来!”两个孩子一激灵,赶紧缩回安全地带。循声望去,吼这一嗓子的,是一位穿黄马甲戴头盔的外卖小哥。绿灯亮了,外卖小哥骑着送货电动车绝尘而去。中学生有点懵,还被镇在那振聋发聩的余音里。“大街上挨训了吧,该!”有同学揶揄。
  不觉间,旭日已冉冉升起,天光大白。旌城大街小巷从睡梦中彻底醒来,车水马龙,市声喧喧。谷雨一日,画轴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