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宽窄巷-
A12宽窄巷
  • ·谷雨,一座城市初醒
  • ·山野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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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觅香

  

□高璐

  当春天稳稳当当地从残冬的手里握紧交接棒,猫冬后打着哈欠醒来的岷江峡谷,迎着春风舒展筋骨。那些额头上烙着山野符号的精灵,仿佛一段段动人的修辞,精神矍铄地歌咏生长的活力。相比掩藏在高原的蕨类菌类,沿着河谷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灰灰菜、地丁草、苦麻菜、香椿芽、枸杞芽、折耳根……拥有最廉价的生命,荒山坡,乱石滩,板结的田埂,它们生存的底色如此简单,却丝毫不影响它们用勃勃生机丈量时令的热情。
  靠山吃山的汶川人,从古至今都有采摘烹饪野菜的习惯。春季,这些生长在大禹故里的野菜,夹杂着春雨婉转的吟唱和滋润千年的淅沥之音。待到枝叶肥美,便被禹里的每一位村民所采。摘吃野菜,一是品味乡野生活的乐趣,二是享受野生植物的天然苦感。
  母亲常说,此一时来彼一时。物质不富裕的年代,家家户户都要攒着精粮大米,等过年过节的时候煮一点打打牙祭,平时的口粮基本都是苞谷面、荞面、红薯等粗粮,粮食短缺就上山采野菜充饥。如今,天然无污染的野菜,因富含多种维生素、矿物质和抗氧化剂,作为生态食品已然成为现代人追捧的食材。
  在汶川绵虒(sī)老街,野菜多以凉拌为食。历经一夜春雨的滋润,嫩芽丛生,肥美诱人。掐得一小筐,洗去浮尘,在开水里焯一下,沥干水份,拍点蒜泥,佐以生抽、香醋、白糖和油泼辣子、花椒油,一盘麻辣香浓的凉拌野菜便可上桌。无论是佐酒还是下饭,都是绝佳的菜肴。像椿芽这种,并非只有凉拌这一种吃法,也可与鸡蛋鸭蛋混合香煎,既营养又美味。无论怎么吃,可以肯定的是,野菜的头几茬嫩芽并不属于它们自己,而是属于村民的餐桌。你也无需怜悯这些反复受伤的野菜,过了谷雨,在经历一轮又一轮的掐尖后,它们定会在春雨和阳光的关照下,分叉出更多生长因子,让枝叶滋长得更为葱茏。
  当我寄情于这片山水,被这些寻常不过的乡间小菜吸引之时,所有云淡风轻的日子都饱含其中。品味一道菜,并非单纯的味觉体验,更是当下与这道菜的人或事带来的情感交织。“溪童相对采椿芽,指似阳坡说种瓜。”椿芽这种野菜,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说它香的人,一定是对它趋之若鹜的狂热粉丝。
  每年谷雨前后,就是香椿发芽抽叶的时节。周末,我和表姐直奔后山,掰椿芽。对于椿芽,我只见过它与鸡蛋双宿双飞的样子,并未见过它待字闺中的模样。表姐胸有成竹地说:“椿芽?我可太熟了,跟我走就行。”钻进山林,表姐领着我七拐八弯来到她的秘密基地。这些翠绿中透着一点火焰色彩的嫩芽在晨曦中摇曳着,我急不可耐地一株株掰下后塞进围腰。掰了半晌,我有些疑惑地问表姐:“姐,我咋觉得香椿味不太浓呢?”表姐以绝对内行的口吻答道,刚长的嫩芽味道是不太浓,可不能等它长大,小心被别人掰了去。我深信不疑地继续掰起来,直到围腰兜满,我们才吹着口哨下了山。
  一回家,表姐就张罗起了椿芽蛋炒饭,一人一大碗,别提多满足。可蛋炒饭才吃到一半,我俩就开始长疹子了。从最初的嘴角手掌发红发痒,逐渐变成小水泡,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叮我,锥心刺骨的痛痒让我遍地打滚。等大人们将我俩送到乡卫生院时,我俩的嘴唇已经肿成了两条红彤彤亮锃锃的“香肠”,鲜红肿亮的大鼻子从脸庞正中突出,眼睛被挤成一条缝,像极了初中历史书上的山顶洞人。母亲的眼神我至今记得,担忧中透着一丝嘲笑,我这才发现,身边所有人似乎都在憋着笑。原来,我们费力掰回的根本不是香椿芽,而是漆树芽。医生笑眯眯地开出了打油诗般的诊断书,“错将漆树当香椿,一嘴漆痱肿鼻唇。抗敏药一瓶,按时服用。”
  这些看似粗拙的乡村野味,以一脉淳朴,注入地气的精髓,还有与之交织的难忘经历,魂牵梦萦地勾着漂泊者的乡愁。它们把苍绿的希望返璞归真于大山的角角落落,让空灵的气息透过指尖穿梭唇齿,擦亮了思乡人味觉记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