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牧
飘窗花架上的玻璃瓶中,养着一棵名曰金钻的草花。探出瓶口的金钻有八枚叶片,其中五枚是绿色的叶,周边三片是枯黄的叶。黄叶包着绿色的叶,绿叶依偎着黄色的叶,黄绿相间,有种互为相衬的美。
黄叶本来枯萎了,且呈微卷状,没有了任何生命的迹象,但那微卷着的姿势恰好包裹着青绿色的叶。绿叶呢,埋头在黄叶之中,像极父子或母子间的一种生生不舍。
一般来说,黄叶失却绿韵老去后,会显得苍白,也显得多余。但看这金钻黄叶围绕在绿叶周边,不仅不显老去的难堪,反而有种熟黄状态后的自然美;不仅不显得多余,反而有种相生相伴的呵护感。
这棵孤立透明瓶中的金钻,是其主人前年从一棵盆栽老金钻中剪下一个枝头插活的。那时的枝头伸出盆外,显得累赘和多余,而其姿势也显然有种向往盆外世界的欲念。于是,主人果断将其剪下,在抛弃和利用间犹豫不决。抛弃的理由,是因为这样的剪枝一般没有成活的可能,而利用的根据是,此枝有一根茎状的尖爪探出,有生根生长的可能。
只要有可能,就没有理由抛弃它。于是,主人将它养于水中,期望它能生发根须。
时光让人坚守着一份希望的同时,也消磨着人的耐心。这期间,主人懒得再关注这金钻,任其在窗台一角静静地守望每一个日出日落,相伴阳光的探进又挥去,似乎忘却了它的存在。
一日午后,闲暇无事的主人,心血来潮察看角落的金钻,却惊讶地发现它不仅没有枯萎,反而有些绿色新韵了。瓶中透明的根部竟生出几多根须,白白嫩嫩地静立水中,十分可爱。
金钻独枝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富有诗人气质的主人不禁喜由心生,为其写下“一棵无根的金钻”的诗。
转眼到春天,时光不觉过去半年多。主人再细加观察,发现三片老叶间竟探出新芽,像紧紧裹着的一支尖锋,挺直向上。细品其状,忽然悟及这金钻的草本花卉,其名字是有缘由的,花木学家大概就是根据这尖叶如钻头般坚挺而命名的吧?
一季过去又初秋。再看新芽,已长成坚挺的新叶。再其后,次第有四枚新叶成势,而老叶则渐趋枯瘦褪绿。
再坚强的植物,也无法抗拒时光的销蚀。金钻老叶同样顺应自然的季节,一个漫长的秋天过去,三枚老叶中最边缘的那枚大叶已彻底枯黄。那叶啊,黄得与室外的银杏叶一样,没有一丝杂色。主人想剪去这枯黄的老叶,但拿起的刀剪几经反复,最终没有下剪。
此刻的主人,想到了美学概念中的衬托美。生命中的青绿是一种蓬勃的美,而失去青绿的黄,难道不是一种自然的成色美?再深层一步理解的话,黄叶衬青绿,会使青绿愈显绿,生命的活力更鲜美。
衰老不是忧伤,更不是绝望,而是顺应自然规律的有序更迭,一种天然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