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浣花溪-
A12浣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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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远山呼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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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捉迷藏

  

□刘峰


  犹记旧年,从秋收完毕一直到过年,中间是大把的闲散光阴,正好可以玩捉迷藏。
  黄昏,吃罢晚饭天就黑了。大人们为节省开支,早早关灯睡觉。月亮出来,银光泻在格子窗,宛如一泓清水。
  “二蛋、憨子、细草、狗伢、纺锤、燕子、海霞……捉迷藏了。”一串低唤,仿佛一块石头投在波心,一下子打破了村夜的平静。小伙伴听到了,心照不宣,悄悄掩上院门,来到巷子集合。
  一伙毛孩子,很快分为两组。一组躲藏,其中有我、憨子、细草、国庆、狗伢;另一组捉人。
  “好了么?你们怎么躲得这么久?”躲藏的人,有的没经验,听到对方在催,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钻。“再等一会儿,根本没地方躲。”其实,躲的地方很多,猪圈、牛栏、羊栅、茅厕、草垛、豆棚、瓜架、地道……但是,总感觉藏在哪里都不安全,心儿跳跳的,影子颤颤的。
  村庄的月夜,相对于白天,简直是另一个世界。虽然容易藏人,但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不如去巷尾,那地方没什么人,很安全。”憨子提议。“我害怕,那里黑灯瞎火,最好不要去。”细草噘着小嘴,简直可以挂油壶。“怕什么,这世上哪有鬼,都是人吓人,跟我走!”国庆雄赳赳、气昂昂,一股“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气概,拉着细草的小手就跑。
  也许,担心捉的人不来,狗伢学着狗朝天大叫:“汪汪,汪汪——!”很快,对方闻声而来,我们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我钻进了一座院子。院子已废弃多年。一具石磨,一垛柴草,一间杂屋,一片杂草,如此而已。我屏住呼吸,觉得很安全。好在,这里没有狗,天冷也不会有蛇,可一旦呆久了,难免寂寞。
  顷刻,对方一伙人如风飚至。他们觉得这个地方挺新鲜,推推院门,搡搡柴垛,踹踹树干,见翻找了个遍,却没发现我们,于是小声交谈、商量对策。
  看来,他们准备故作离开,然后乘我们放松防备,杀个“回马枪”。
  可等了好半天,一直等到遍地月光如霜,他们离开后没有再回来。也许,他们故意让我们听见,然而让我们傻等,自己却偷偷乐着,回家睡大觉。
  但我们不敢轻举妄动,担心中他们的计。
  我藏在草垛,听见院里的草丛里有蟋蟀在叫,“唧唧唧——”它,叫得那么苍凉,那么好听。它一直生活在这个被废弃的院落吗?它在等待什么?它的叫声为何如此凄婉?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渐渐忘了时间的流逝。虫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不一会儿,困意来袭,我竟睡着了。至于憨子、细草、国庆、狗伢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们离开时有没有叫我,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会以为我提前偷偷离开了。
  或许,在同伴看来,捉迷藏无非是一场游戏——到处可藏,又无处可藏,捉的人与被捉的人,没有输赢,终会散场。
  若干年后,捉迷藏长大的我们,纷纷离开了故土,到更大的世界,开始了新的“游戏”。有的人寻找了大半生,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有些结局,本身就是谜,即便再怎么认真,也猜不透。
  憨子去当兵了,娶了一位当地姑娘,永远留在了边疆;细草与国庆不顾双方父母的坚决反对,结为了伉俪,也许,在那一晚的牵手奔藏中,就已现端倪;狗伢哪儿也不想去,故土难离,拉起一帮兄弟,搞起了建筑,当上了老板,可好景不长,因一次意外事故,他变成了残障人士,总有人看见他牵着一条狗,拄着拐杖,在洒满月光的村巷来来回回,不知在寻找什么。
  那一条捉过迷藏的巷子,我们已回不去了。只是在异乡的午夜,我常常梦见自己躲藏在那个院子的草垛里,那月光下的虫子,仍在草丛间唧唧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