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兰

　　妈妈一生育有“五朵金花”。从懂事起，我就知晓妈妈还有一个未能实现的心愿：生个儿子，为自己养老送终，堵住别人说她“无儿守孝”的臭嘴。可妈妈48岁那年生下老五这第“五朵金花”不久，爸爸就因病离世了，从此，妈妈想生一个儿子的心愿终结了。
　　倔强的妈妈盼子愿望未能实现，于是，培养女儿“吃上国家粮”成了妈妈矢志不渝的心愿，这也成了激发我们努力学习的强大动力。从上学的第一天开始，每当妈妈问我，长大后想干什么，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吃上国家粮”。
　　妈妈常说，只要我们肯读书，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上完学。为了这一句承诺，妈妈辛苦了大半生。
　　妈妈比爸爸约高半个头，家里田间地头的体力活几乎都由她大包干。为了供我们“五朵金花”上学，妈妈和爸爸靠勤劳的双手种庄稼，再用庄稼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喂养家禽、牲口，“五朵金花”的学费全指望它们。
　　每逢赶集日，妈妈肩上总会挑一担沉甸甸的东西去集市上卖。她不是挑地里上等的瓜果蔬菜就是家中新鲜的禽蛋和鲜活的牲口，以换取补贴家用和我们的学费。年幼的老五最“傻”，也最馋，她知道，只有妈妈挑的东西卖不掉，才有自己吃的机会。那年月，饱一顿饥一顿的，谁不希望吃上一顿好的呢？
　　记得那是一个赶集日的清晨，妈妈挑着担子即将出发，老五在一旁手舞足蹈，“今天又会卖不脱”。在农村，最忌讳大清早卖东西说“卖不脱”这样的话。妈妈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扫帚使劲打老五的屁股。打完老五后，妈妈心痛地抱着老五哭了：“晓得你是个好吃嘴，只有卖掉了它们，才有你们的学费，才有买油盐的钱。你们几个争气些，好好读书，考上大学，等你们吃上国家粮了，我再也不挑家里好吃的东西去卖了，再也不怕你说卖不脱了……”听见妈妈和老五的哭声，我们四姐妹都围过去，抱着妈妈哭成一团。
　　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亲戚朋友都说我是家中最聪明的女儿，妈妈也特偏爱我。每学期期末，我都会捧上奖状向妈妈报喜。在那些日子里，我觉察到，妈妈只有在见到奖状的那一刻，才会露出舒心的笑容。妈妈的“五朵金花”中，唯有我考上了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乡政府上班，吃上了“国家粮”，其余四姐妹念完初中就相继到外省务工了。
　　时光荏苒，岁月飞逝。“五朵金花”相继成家，而且每家都生育了一个儿子。除我之外，她们都在外地谋生。2018年春节，大家约定五姊妹每月拿800元给妈妈做生活费，希望妈妈不再辛苦劳累，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
　　谁料，今年清明节，我驱车回老家给父亲上坟。刚到院坝，前来“迎接”我的，除了妈妈之外，还有一大群鸡、鸭、鹅。家禽粪便溅得满地皆是，地面脏得无从下脚。走进室内打开冰箱，保鲜储藏室盛满了鸡蛋、鸭蛋、鹅蛋，冰箱旁的地面还有一纸箱已包好的皮蛋。
　　见到这么多蛋，我禁不住怒火中烧，正想发作“教训”妈妈。妈妈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找塑料袋帮我装蛋。刹那间，我猛然发现，瘦弱的母亲，脊背显得更加佝偻。这都是妈妈为她“五朵金花”累弯的，那疲惫的神情，还有那一双龟裂的手，都是为了我们的生活而操劳出来的。顷刻间，泪水充满了我的眼眶，而母亲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话匣子：“趁我现在还可以劳动，养点鸡呀，生些蛋呀，好让你们吃上放心的蛋，也想趁你们回来拿蛋和鸡的时候，和你们面对面地摆摆龙门阵……”
　　原来，我以为自己吃上了国家粮，就实现了妈妈的心愿。殊不知，妈妈还想趁她有生之年，为女儿们再做点什么，更想与女儿们面对面地摆摆龙门阵，让我们常回家看看才是妈妈最大的心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