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华

　　近日，读至“山寺馈茶知谷雨”，忽而舌底生津，掐指一算，“雨生百谷”的时节也快到了。
　　我家在一个小山村里，村东和村南横亘着连绵的青山，青山深处零星散布着一丛丛野生的茶树。春风吹过，春雨细密，每到谷雨时节，茶树新芽都生发得异常繁盛。记忆中，每年谷雨前后，都是母亲上山采茶最忙碌的时候，似是在和时间赛跑一般。
　　每天清晨，当我们三姐弟还在梦乡之中时，母亲已经起床忙活了，喂完猪、做好早饭，又陆续照顾我们吃饭、上学。然后，母亲会全副武装，穿上特制的采茶鞋子——用废轮胎做鞋底、用粗布做绑腿到膝盖处，款式很像今天的靴子，背上大布包，再往包里塞上两条蒸熟的年糕和几根咸菜，便匆匆进山采茶去了。
　　山高路远，为了尽可能地多采茶叶，母亲经常是天要擦黑时才会回来。每到此时，我总是在门口张望，直到远远地看到母亲的身影，就会一路飞奔过去。每一次，她的神色都略显疲惫，肩上都是满满一大包茶青。
　　吃过晚饭，通常是属于一家人的制茶时刻。我们一家人围坐桌前，先把采来的茶叶进行筛选，熟练地拣去里面的一些老叶和茶梗，然后开始用自家的土灶炒茶。父亲在灶后烧火，母亲在灶前炒茶。她不停地用双手在滚烫的锅内用力地搓揉茶叶，直到把茶叶搓揉成一团后，再由我们姐弟把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的茶叶放在一个大团箕上散热。
　　母亲做茶，工艺很复杂，分生锅、二青锅、熟锅，三锅相连，依次操作。母亲说，这些步骤各有各的道理，哪一步都少不得：生锅主要起杀青作用，当时的炒法是用炒茶帚在锅中旋转炒拌，茶青跟着旋转不停翻动，叶片均匀受热失水，叶质逐渐柔软，叶色变得暗绿，即可扫入第二锅；二青锅则主要是起继续杀青和初步揉条的作用，因茶青与锅壁的摩擦力较大，此时用力应比生锅大些，使叶子能够在锅内旋转多次后皱缩成条，等茶汁黏着叶面，有粘手感时，即可扫入熟锅；熟锅主要是进一步做细茶条，炒至条索紧细、茶香散发并且约有三四成干时即可出锅进行烘焙。烘焙至七八成干，有刺手感、茶梗能折断，茶叶便做好了。制茶的夜晚，茶香扑鼻，填满了我儿时的记忆，也播撒下我爱喝茶的种子。
　　现如今，母亲做好的茶叶，通常有一半要寄给我。多少年来，风雨无阻。母亲常说：出门在外，少碰烟酒多喝茶！而我也喝惯了母亲的谷雨茶，以至于再好再贵的商品茶，品之亦感觉不是我想要的味道。喝一口母亲做的谷雨茶，一股暖流随同清香顺喉而下，直达五脏六腑，让人神清目明、齿颊留香。
　　我爱喝茶，特别喜欢一边看书写作，一边喝茶。在茶味的熏陶下，似乎书里的意境和词句更加优美，更能引起情感上的共鸣；而当写作时，感情更丰富，灵感更活跃，语言更流畅。特别是深夜，手捧一杯谷雨茶，嗅着茶香，仿佛又置身于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