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我去父母家,父亲拿出一把电推子,让我看看怎么使用。我说:“爸,你买这玩意儿干吗?到理发店去多方便啊。”
父亲说:“去理发店太贵了,理个发要20元,一年得200多块呢。”
我一时无语。对于节俭惯了的父母来说,多说无益,只能惹他们不高兴。我打开包装盒,对着说明书熟悉电推子的每个部件——上刀片,下刀片,刀距调节旋钮,开关,充电指示灯,限位梳……看着看着,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的那把手动推子。
父亲年轻时当过民办教师,在我的记忆中,家中有一把理发推子,放在一个旧纸盒中,推子手柄上的镀层已有些磨损,但由于保养得当,仍旧锃亮如新。我经常偷偷拿出来,用力握动手柄,听推子发出清脆的喀嚓声。这把推子是父亲为学生理发用的,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为家人及邻居们服务。
当时的乡村没有理发铺,也少见理发匠的身影,这就为理发推子提供了用武之地,无论大人小孩,只要头发长了,趁父亲有空,到家里说一声,父亲立马就会进屋拿出推子,随便找个地儿,要理发的人往板凳上一坐,围上一块蓝披布,父亲左手夹烟,右手握推子,“喀嚓、喀嚓”,不一会儿,一个清清爽爽的平头就理出来了。我很享受父亲为我理发的过程,父亲的手很温暖,父亲身上有股很好闻的烟草味道,尤其是炎炎夏日,凉凉的推子贴在头皮上,伴随着一阵悦耳的喀嚓声,黑发落地,头皮露出,不多一会儿,就推出了一个清凉的世界。
小时候,都是父亲为我理发。那时我还不懂得臭美,只要父亲发现我们头发长了,就会吩咐说:“去,把推子拿来,好理发了。”而每年的二月二这天,无论头发长短,父亲也必定要为我们理发,说是剃龙头。有句俗语说:“二月二,剃龙头,一年都有精神头儿。”
后来,我到镇上初中,就不再让父亲给理发了。但爷爷和小弟仍由父亲来理,尤其是小弟,笑嘻嘻地坐在板凳上,一边享受着父亲的贴心服务,一边小心倾听着理发推子发出的“喀嚓”声,并随时准备忍受推子夹住头发的疼痛……每每看到这熟悉的一幕,我都会忍俊不禁。
我怎么也没想到,如今年过七旬的父亲,竟然去买了电推子。当然,他自己不能给自己理发,只能由我来操作了。于是,这个周日的午后,在客厅里,我客串起理发师的角色,一手握推子,一手拿梳子,打开电源开关,电推子“嗡嗡”响起来,小心地贴近梳子,一绺花白的头发就飘了下来……一开始我很紧张,动作僵硬,不敢下手,好在父亲头发稀少,电推子又装有限位梳,只要手不抖就可以了。推了几下,我就能熟练地掌握力度,不一会儿,就理完了。父亲用手在头上摸了又摸,说:“这下舒服了。”父亲洗头去了,我看着地上一小撮花白的发茬,再次想起父亲的理发推子以及当年父亲为我理发的情景……
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四十多年的光阴,转眼而逝。曾经,年轻的父亲用手动推子为我理发;而已到知天命年龄的我,现在反过来用电推子为老父亲理发……流年似水,有多少前尘往事淹没在岁月的深处,而唯有爱,永远在流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