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德林
在下川东一带,老百姓每每听到喜鹊唧唧喳喳鸣叫,便喜欢说“鸦鹊叫唤客要来”。
喜鹊是很有人缘的鸟类,喜欢把巢筑在民宅旁的大树上。我的老家老屋后面田坎上有一棵老柿树,树围需要双臂合抱,多大树龄了没人说得清,就连村里年岁最大的老人也不知道。自我记事时起,老柿树上就筑有鸟巢。三五只喜鹊以老柿树为家园,快乐地生活着。每到晌午,当老屋的炊烟袅袅升起,喜鹊们或围着老柿树翻飞,或踮着脚立于巢沿,欢快的鸣叫声开始奏响,“喳-喳-喳”,声音穿云破空,高亢、婉转又清亮。
鸦鹊叫唤客要来,汇集了贵客临门的希望,更寄寓了好事临近的期冀。少时最喜欢家里来客,来客了便不会遭受父母的呵斥,不会被父母撵到地里干农活儿,而且还少不了大快朵颐一顿。每当喜鹊在柿树上唧唧喳喳叫得无比欢乐的时候,我便飞也似地跑到奶奶跟前大声嚷嚷起来:“奶奶奶奶,鸦鹊在叫唤了,要来客了,要来客了,快点洗一节腊肉。”奶奶一句“要得嘛”,佝偻着身子搭个板凳踮起脚尖,从灶台上方挂着的腊肉上割下一小节来。然而,终究是没有等到来客,腊肉散发出来的浓烈香味却已经弥漫了整个院子,一直飘散到老柿树下。
后来,我到外地求学、工作、安家。难得回一次老家,鸦鹊依然喳喳叫。奶奶总是端坐在老柿树下,眼巴巴地望着我要路过的那个垭口,等我走近了,身影清晰了,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临行时,在奶奶期待的眼神下挥手作别,我心里总会泛起一丝淡淡的惆怅。尽管内心不愿意承认,但我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成了客人。
如今,奶奶已经被我的父母叔婶们接到城里安度晚年,老家的邻居们也陆续迁居到镇里或者城里。那棵苍老的柿树还矗立在老屋后,树干的褶皱与老屋土墙的裂缝一样深。再也没有鸦鹊栖息于枝头,于是老柿树真的就像一个苍老的老头一样,硬挺着日渐干枯的躯体伫立在田边,盼望着“鸦鹊叫唤客要来”的欢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