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政玲

　　两年前，因为日复一日繁忙的工作，我的身体出现了一系列问题。那段时间，我陷入了焦虑、苦闷、失眠的恶性循环。
　　正值深秋，下班路上途经的体育公园里风光正好，我拐进公园里纵横伸展的小路，放慢脚步，迎着秋风释放积郁在心中的压力。篮球场边上，一长畦明艳的黄色菊花吸引了我，我快步走过去，俯身细看，簇簇黄花挨挨挤挤，金色花瓣层层舒展、纤巧轻盈，橘色花蕊润泽明丽、含着香气，几只蜜蜂在花丛里上下寻觅，更有含苞的点点花蕾，在繁花间探头探脑，煞是可爱。我想起了李商隐的诗：“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我惊喜而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这片金黄，心中变得明媚起来了。
　　以后的日子，我下班都会绕道去看看那一畦金黄的菊花，在秋日明净的晴空之下，如赴一场故人之约。千万朵菊花在秋风里盎然挺立、肆意怒放，将鲜活旺盛的生命力注入了我的血脉，打开了我的心扉。我抬头望向温润如玉的蓝天，眼里盛满万里晴空和每一缕阳光，我看到了生命灼灼的力量。
　　连绵的秋雨，阻挡了我与菊花的约会。坐车经过公园，我伸颈侧目，搜寻那畦有着旺盛生命力的黄色。我将它们种植在我的心里，希望它们能盛开在每一季。我一直认为，带我走出心灵阴霾的那畦菊花，如故友一般，为我而开。
　　后来读到“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诗句，我感到诧异，菊花宁可在枝头老去，不随着落叶在秋风里飞舞飘零，原来，我只欣赏了菊的绽放，却不曾懂得它的落寞和执着，心里不免有些惭愧。
　　我查看资料，菊花过了盛开期，开始凋萎，并不会在花瓣色彩鲜艳时飘落，等种子在它的子房里慢慢成熟，枯黄的花头才会在寒风中被吹散。我将信将疑，留心去看，凋萎的菊花果然挂在枝头。据说，北宋文人王安石和欧阳修关于菊花的落与不落曾有一场争论：王安石作诗“黄昏风雨打园林，残菊飘零满地金”，欧阳修看了嘲笑他说：“秋花不落春花落，为报诗人子细看。”王安石不服，反驳他：“欧阳九不学之过也。岂不见《楚辞》云‘夕餐秋菊之落英’？”
　　菊花不闻世人的争论，秋风送爽时，我自盛开来。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观赏者因眼前的菊花生出万千思绪，皆因为有各自不同的心境。
　　因此，黄巢屡试不第后写下：“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晏几道因菊感秋怀人：“黄菊开时伤聚散。曾记花前，共说深深愿。重见金英人未见。相思一夜天涯远。”黄庭坚旷达感怀：“黄菊满东篱。与客携壶上翠微。已是有花兼有酒，良期。不用登临恨落晖。”
　　无论世人懂或是不懂，菊花无问悲喜，傲立西风、凌霜盛开在秋风里，也盛开在赏菊人的心里。想到这些，我的心境转变了，走出了迷茫和困惑，脚步也变得从容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