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年味,留在我的记忆里,愉悦着我的味蕾,挥之不去。
过去物质极为匮乏的年代,肉、蛋、糖、米、面、油、布等都是凭票限量供给的。人们平时都省吃俭用,把票证积攒下来,用于过年打牙祭。
母亲王雪兰作为随军家属,从山西农村跟随父亲来到四川甘孜康定,在军队大院里,人们亲切地称呼她“王姨”。母亲有一手绝佳的山西面食厨艺,到了四川,又学习了做四川美食。
母亲有病,常年睡觉不能平躺,都是坐着睡觉。她裹过小脚,俗称“三寸金莲”,走路于她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她很要强,主动学习、积极参加居委会活动,还被推选为居委会主任。
母亲虽然身体不好,但她做任何事情都追求完美,包括做饭。那个年代,母亲总是想方设法给家人改善生活。特别是准备过年的年味,煞费苦心,早早就开始筹划了。
母亲平时精打细算把肉票积攒下来,冬至后,像大院里的四川本地人一样,自己动手做腊肉、灌香肠。腊肉的腌制时间,香肠的配料、烟熏的程序,母亲都亲自操作。母亲牌的香肠、腊肉,用四川话讲:“巴适得板”。
腊肉、香肠要等到过年才吃,母亲把这些肉挂在高处,防止我偷吃或拿出去与小伙伴换东西吃。那个年代,大院里的孩子都很顽皮,经常背着大人,偷偷把自家的东西拿出来,相互交换自己喜欢的食品和玩物。幼小的我望着挂在高处的腊肉、香肠,馋得直流口水,扳着指头数着日子,盼着早点过年。
母亲讲,年味,除了腊肉、香肠,汤圆和面点也是不能少的。
借用磨汤圆粉的磨子,母亲都要事先打听好大院中谁家的磨子纹路更细、有分量,磨出来粉子才好吃。本来可以买现成的汤圆粉,可是母亲说商店买的汤圆粉,配不上年味。
借来磨子,她四处托人买上好的江米,把江米事先用水泡到一定程度才开始精心碾磨,碾磨好的汤圆粉用布袋接上,然后用石块压挤出水,将汤圆粉晾干,留着春节用。
面点是母亲的拿手好戏,据说是姥姥传承下来的。
每年春节母亲精心制作的面点相当考究,制作面点的工具都要亲自挑选,我记得有小剪刀、小尖刀、梳子、擀面杖、加长的筷子等。家里有十几个超大的竹筛子,都是陈放母亲面点的地方。
平时家里吃的面粉都是我去买的。但是母亲讲,春节用的面粉要讲究些,她忍着脚痛也要亲自去粮店选购。她拿出过年才用的和面盆,一上午要和好几盆的面,除了自己家人吃,还会留一些让姐姐年后带到部队,分给战友们品尝;大部分是用作春节期间在大院里和邻居们相互拜年时的手信。
母亲讲,可口面点对醒面的时间、油锅的火候,都要拿捏到位。面,在母亲的手里奇迹般地变成了精美的工艺品:天上飞的小鸟、水里行的帆船、地里走的小鸡……都栩栩如生。每个人拿到母亲制作的面点均爱不释手,舍不得吃掉。
姐姐当兵在外地,过春节回家探亲,回家时是一个行囊,返回部队就变成了两个行囊,一个行囊装日常用品,另一个行囊装满母亲的年味。
1977年,我18岁,那年10月的一天,母亲因病永远离开了我,也带走了年味。
如今每到春节,看着桌子上的年夜饭,总会让我想起母亲的年味,它烙印在我的心里,融化在我的味蕾,是专属于我的回忆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