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儒学
我是从乡下走进县城安家的,我家经常有乡下的客人来。
那是十多年前,我在县城打工,妻子摆摊卖小菜。通过多年的努力,我们终于在县城按揭了一套房子。于是,不但我们在城里有了个家,好像乡下的乡邻好友也在城里有了家一样。乡下的亲戚朋友,只要一进城就来我家,我家成了他们落脚的地方。
那些年,我家几乎天天都有客人来。有进城来办事的,也有进城来买东西的,更有人啥事也没有专门来城里玩的。县城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大城市”。有的来时,随便带点新鲜蔬菜,有的拿几个鸡蛋,还有的什么也不拿,我们也十分欢迎,因为“甜不甜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
隔房的表哥就是我家的常客,他总是隔三差五进城来我家。那天,他又来我家,说是进城来买化肥农药的。没过几天,他又背些丝瓜玉米来县城卖,还不到半下午就卖完了,可他没有急于回去,又在我家住了一晚。晚上,他给我们讲起乡下的庄稼、农事,还有一些乡村趣闻……听起来格外亲切。
因为我家就在县中医院旁边,来得最多的是来县城看病的人。有的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要求住院,他们却什么也没带,总是跑到我家里拿热水瓶、水杯,还有碗筷……这些东西他们拿走后,几乎没还过。还有人每天在我家煮饭给病人送去吃,我家就成了他们的厨房了。还是妻子明事理,她总笑着说:“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帮人家。再说,人家瞧得起你才来,不然就是请也请不来。”
有一位和我一起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更是来得勤。他没有什么手艺,全靠种庄稼维持全家人的生活。有时,他去田里捉点鱼抓点黄鳝,一早乘客车来县城,上午卖完了,跑到我家吃午饭;有时,他去山林里捡点菌子拿来县城卖,到我家时,会提点菌子来。晚上我们聊起小时候的事,一聊就是大半夜,仿佛又回到了美好的童年。
特别是过春节,我家的客人更多了。在外地打工的表弟表妹回来,也都来我家住。我这100多个平方米的房子,哪里住得下这么多人呢,去外面给他们找旅馆住,好像也不近人情。大家只好在家里挤挤了。于是,床上、沙发上睡满了人,就是客厅地板上也打起地铺。他们少则住上几天,多则半月,那时屋里虽然拥挤,却充满了欢乐和温馨,也拉近了亲人间的距离。
近几年,我家的客人渐渐少了。许多乡下的亲戚朋友,都在县城里买了房子,也住进了县城。
现在,我家几乎没客人来了,屋里变得冷冷清清,想着以前那些从故乡来的客人,心中总是暖暖的,因为他们带来的不只是热闹,更是一种浓浓的乡情。
有一天,那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突然来到我家,提着两条鲤鱼和一瓶好酒。他衣服穿得干干净净的,我问:“这鱼是你去河里捕的?”他笑着说:“是我刚去菜市场买的。”我说:“那你现在不去河里捕鱼了?”他说:“我儿子承包了村里的一片土地种蔬菜,我帮着管理,哪还有时间去捕鱼呢。”中午,我和他喝酒聊天,我说:“既然来了,今晚就别回去了,晚上我陪你去县城转转,县城这几年变化很大。”他笑着说:“县城有啥好玩的,我们乡下呀,现在吃的住的玩的啥都有了,很多城里人都去我们乡下玩呢。”
不管我怎么留他,他却坚持要走。这时,“嘀嘀”几声汽车喇叭声在楼下响起,他起身出门离开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几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