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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飞“舌”舞满嘴香

  

□周梦蝶

  转眼又到数九天。天气冷了,年也近了,这个时候,很容易让人想起家乡的香肠和腊肉。还有一种腌腊小食品,也与年味有关,那就是暗香阵阵扑鼻而来的“朽豆腐”。
  “朽豆腐”是我们川南地带的土话,还有更加土得掉渣的民间说法,叫做“朽灰抹”,顾名思义,就是腐朽了的豆腐看上去好像抹了一层灰,属于咸菜的一种。每到冬至前后,乡下的主妇们都会自制或购买豆腐,将之切成一两寸长短的小方块,放在箩筐或纸箱里发酵。箩筐或纸箱铺垫上稻草,放进豆腐块后,一层稻草一层豆腐,有如学生寝室的“上下铺”,层层码好,分隔开来。十来天后,豆腐块会长出一层灰黑带毛状的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外婆是做“朽豆腐”的一把好手,待到豆腐“长毛”后,她会严严实实、密密麻麻地裹上用辣椒粉和食盐水等调制而成的佐料,拿到太阳底下晒上个三五天,让其充分汲取阳光的味道,然后放进坛子里。装满后拿布条将坛口捂实,用绳捆紧,加上坛盖密封,并在坛子的檐口灌满井水,使之密不透风。过了个把月时间,打开坛盖子,取出“朽豆腐”,一股浓郁的香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尤其是到了饭点,用筷头将表层的辣椒剥掉,从中破开,再将花生米般大的一小块“朽豆腐”送入口里,细细品尝,那味儿润滑细嫩、麻辣鲜香,说有多爽有多爽。
  如果把“朽豆腐”视为一个“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姑娘,那么长了“霉毛”便是她的“皮草”,而她的“化妆品”便是各种佐料。相对而言,辣椒面、花椒粉是她的“口红”,桂皮、茴香则是她的“香水”。
  我从来都不怀疑,人的肠胃和人的大脑一样都是有记忆功能的,特别是童年时期对于美食的记忆,往往会跟随我们,相伴终身。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朽豆腐”,对这“暗黑料理”并没有什么好感,那闻起来有些臭臭的感觉,让我不是很喜欢。然而,看到外婆吃饭时,总爱夹一小碟,吃进嘴里拌饭,嚼得那个香甜,不由得让我垂涎三尺,便也大着胆子夹了一丁点放进口中咂巴咂巴起来。那一瞬间,醇厚鲜美的滋味,在我舌尖上“飞舞”,在口腔里“盛放”,穿透了味蕾的最后一道屏障,填满了我整个味觉的空旷。从此,松软细腻、入口即化的“朽豆腐”成了我至爱的味道,即便我后来去了二十里外的乡镇求学,每次从家里徒步返校时,我的书包里除了课本外总有两瓶东西形影不离,一瓶是外婆装的“朽豆腐”,另一瓶是父亲装的蜂蜜。
  如今,我依然爱吃“朽豆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豆腐乳。因而,去市场买菜时,偶尔我也会买些装在玻璃瓶、泡在香油中的豆腐乳回家。可惜的是,吃遍了所有可以买到的豆腐乳,却再也品尝不到外婆亲手制作的“朽豆腐”那种独特的风味了。或许,味道和食物本身一样,也是一种相当奇怪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沉淀和岁月的流逝,有的已经模糊不清,相去甚远,有的还是恍然如梦,清晰可见,就像外婆酿的“朽豆腐”,因为浓缩了亲情至爱,所以弥足珍贵,即使她早已不在人世,而那再熟悉不过的味道,经过岁月的酝酿和发酵,依旧香醇浓郁,让人倍加思念!